人有病,不自知
如果没有变故,人们总是在惯性的轨道上滑行,对周遭人事视若无睹。日本电影《生存家族》中公司职员铃木的一家就是这样。全家人各有各的关注点,但他们有一个共性——彼此近在咫尺却漠不关心,有着都市生活喂养出来的普遍性的冷漠麻木。
主妇光惠收到父亲从乡下寄来的蔬菜和鱼,竟然一筹莫展。她久已习惯了烹饪加工处理好的食材,对没有打理过的鱼和附着虫子的蔬菜束手无策。铃木不关心家事,正发愁如何用一小片假发掩饰和应对中年的秃顶——那意味着职场的退却。大学生儿子贤司放学回来带着外面的快餐,耳朵上插着须臾不离的耳机,根不和父亲打招呼,也不吃家里的晚餐,他心里只有一个同班的漂亮女生。女儿结衣对来自乡间的蔬菜和鱼充满厌恶与恐惧,只关心假睫毛和手机里展现出的流行时尚。人有病,不自知。
这个家族在一个停电的早晨醒来。电铃不响,电车不动,手机没信号,电梯停运,电脑死机,银行卡不能刷。整个东京停电了!与电有关的一切都失灵了!
局面很快开始失控。食物和水短缺,交通瘫痪,垃圾遍地,连买一辆自行车都要用抢的方式。所有家人的耳膜里,持续振动着结衣聒噪尖利的抱怨,那其实也是所有人的抱怨,只不过借由结衣之口发出来,烦躁与恐惧变本加厉。
铃木一家决定逃离东京,去有电的地方。当他们发现全世界都没有电了时,又决定骑自行车去一千多公里外的鹿儿岛,投奔光惠的父亲。有时一些决定看似简单,但其实要多难有多难,然而总比坐以待毙强。就这样,裹挟在面临世界末日般逃难的人流中,他们急匆匆上了路。
迎着阳光与微风,一家人体验到久违的旅行的愉悦感。然而,饥饿、缺水、日晒、雨淋、暴风、恶狗、湍流很快便有如一个拖在他们身后的巨大阴影,时时伺机吞噬他们。一次次燃起希望,一次次濒临崩溃,他们相互推诿指责。把挫败归因于他人,尤其是身边最亲近的人,这样就实现了心理上的自我蒙蔽。对外人彬彬有礼,却对亲人推诿指责,恰恰暴露了自我的弱点和人与人最真实的关系。这一家人,原来虽然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之下,相互间却毫无耐心和信任。现在,为了生存,到了他们重建关系医治病态的时刻了。
因此,逃生之路也是重塑自我之路。光惠拿出了私房钱,还发挥长期理家中积累下的先见之明,用酒和水去换米。贤司剪了手机壳修补轮胎,扔掉了手机,也彻底扔掉了对那个女生的幻想和期待。结衣丢失了假睫毛和娇气矫情,学会找到宠物罐头给家人果腹。铃木带大家围捕一头猪,猪的主人收留了他们。离开了电的依赖,他们开始学习田野劳作与基本生存技能,把现代都市使人退化的知觉恢复起来,做一切以前想都不曾想过的又脏又累的粗活。
通往鹿儿岛的路上,考验是惊涛骇浪,一浪高过一浪。铃木在汹涌的河水中保护家人,在大雨中失踪,贤司只找到了他的一小片假发。恶狗扑食,光惠因此骨折。就在观众和他们一样绝望至极之时,转机出现了。轰隆隆的蒸汽机车救了他们。被洪水冲走的铃木醒来后发出的求救信号也被车上的光惠发现,一家人团聚了。这个笨重的老式机车,其实是拯救他们给他们希望的诺亚方舟,这无无疑是一个隐喻——一切只有从本初开始才有救。
历尽千辛万苦,他们终于在鹿儿岛过上了自食其力的农耕生活。世外桃源没有现代科技,却自有相濡以沫、休戚与共。
两年后,世界又恢复了正常,末日威胁终于过去了。重新回到东京,他们再也不是之前的他们了。笑容在每个人脸上绽放,一家人亲密和睦。他们重新重视亲情,享用家里的食物,开启每一个温暖的早晨。要是没有那场大难,哪来今天的甘之如饴和心心相印?是生存之路,治愈了他们的都市冷漠麻木症。
《生存家族》堪称治愈系电影佳作。观众在观看银幕上的灾难时,会引发感同身受。电梯停运的十几层高楼、需要砸开的电动门、满街的垃圾、臭不可挡的厕所、拥挤而相互踩踏的银行取款处、因饥渴而发生的抢劫,这些也可能在我们身边发生。身在其中浑然不觉的日常,有可能瞬息生变。饿到虫子也想吃,渴到脏水也要喝,这样的事情不是不可能发生啊!
尤其是导演矢口史靖以喜剧的形式来演绎一个灾难下的生存故事,这种治愈来得更为生动有趣。铃木因为喝了河中的脏水,在暴风雨中拉肚子淋成了落汤鸡。火车上与铃木重逢的光惠拿出珍藏的铃木的假发片,他却一把将它扔出了窗外。路遇生存能力特别强的一家,人家又会吃又会喝,铃木只有像个傻子般机械地撕去宠物罐头的外包装。被女儿结衣指责无能,铃木满以为妻子会为自己辩解,却没想到光惠大声说:“你认识你爸爸十几年了,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啊!”这些情节真是搞笑。但是在大笑的同时,观众会忽然发现,那个呆若木鸡的笨蛋不是别人,正是我们自己。那些尴尬的丢脸的时刻,在他人是笑柄,在自己是生死攸关的考验。没经历末日,谁也别自以为是英雄。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默然忍受命运的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的无涯的苦难,通过斗争把它们扫清。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高贵?”莎士比亚《哈姆雷特》中的台词或许可以为电影做个注释。铃木幸亏大难不死,家人终于得以重生。
从生活到生存,这条路满是荆棘笑泪。末日是什么?不只是大灾难,有时也是人人都身陷病态。来,让我们放下须臾不离的手机,乘上一辆想象中的蒸汽机车,好好治治病吧!
好多友人问近来不什么不更了
就好像在问
我欠了他们钱为嘛不还
我其实是想以假装在度假来掩饰懒惰
但问询果然让我羞愧
这篇发在《莫愁 .智慧女性》第九期
我不会告诉你
是小编手里举着鞭子催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