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谈11】随笔│女儿想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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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
整理旧文，又看到五年前胡乱写的这篇随笔。
女儿已经不再是五年前的样子，但她的小世界似乎与五年前没有什么两样。前几天跟她讲海涅与欧仁妮˙米拉长达七年的让人头痛的婚姻的时候，又提起了结婚的话题，女儿还是像从前一样天真无邪。
我们的日子还是一天一天一月一月一年一年有条不紊地走着，女儿时常开怀大笑，有时也忧愁恐惧；偶尔小清新，偶尔小发呆，有时似乎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不允许我们打扰。
她一天天长大了……
【旧文旧事】
女儿曾问过我们什么是“结婚”，我们告诉她，“结婚”就是两个相爱的人生活在一起。
女儿又问什么是“相爱”，我们告诉她“相爱”就是你喜欢别人恰好别人也喜欢你。
女儿又问什么是“喜欢”，我们告诉她“喜欢”就是跟一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很快乐，然后就总是想跟这个人在一起。
女儿又说：“如果我和小狗在一起玩很快乐，我就是喜欢小狗了？”
我们说，是的。
女儿又说：“如果小狗和我在一起玩也很快乐，小狗就是喜欢我了？”
我们说，是的。
女儿又说：“那么我可以和小狗结婚吗？”
我们说：“不可以，因为我们要和自己喜欢的人才能结婚，小狗是动物，所以你不能和小狗结婚。”
女儿似乎终于明白了结婚的重要前提。
一天，吃晚饭的时候，女儿兴奋地对我们说：“爸爸妈妈，我要跟小波结婚！”
小波是女儿的同班同学，是她们班女生都喜欢的小男生。
“是吗？为什么呢？”
“因为我很喜欢小波，我总喜欢跟他在一起玩！”
“哦，那么小波也喜欢你吗？”
“小波不喜欢我，他喜欢别人。”
“哦，真遗憾！那该怎么办呢？我们要跟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人结婚啊！”
“唉呀，该怎么办呢？”女儿想了一会儿，“那么，爸爸你喜欢我吗？”
“爸爸喜欢你呀！”
“那我要跟爸爸结婚！”
妻子在一旁不乐意了：“宝，妈妈已经跟爸爸结婚了，你又要跟爸爸结婚，那妈妈怎么办呀？”
女儿说：“妈妈，那你就离家出走吧！”
一周后，在幼儿园碰见小波妈妈。
小波妈妈听后笑了笑，但还是很平静。
又跟幼儿园的老师交流了一下，老师也笑了笑，说：“很多女生都说要跟小波结婚！”
我这做父亲的，那叫一个心碎！
其实，女儿说想结婚的那一刹那，我最初的感觉是好笑，因为才六岁的小人儿，哪里懂得什么结婚？可接下来，这感觉慢慢变了，骨子里甚至还有点哀戚，又混杂点妒忌，终有一天，不知道是哪个混小子要把我的宝贝女儿娶走。
哀戚之余，找来余光中的《我的三个假想敌》，重温这样的话语：冥冥之中，有四个“少男”正偷偷袭来，虽然蹑手蹑足，屏声止息，我却感到背后有四双眼睛，像所有的坏男孩那样，目光灼灼，心存不轨，只等时机一到，便会站到亮处，装出伪善的笑容，叫我岳父。我当然不会应他。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我像一棵果树，天长地久在这里立了多年，风霜雨露，样样有份，换来果实累累，不胜负荷。而你，偶尔过路的小子，竟然一伸手就来摘果子，活该蟠地的树根绊你一跤！
而最可恼的，却是树上的果子，竟有自动落入行人手中的样子。树怪行人不该擅自来摘果子，行人却说是果子刚好掉下来，给他接着罢了。
在假想敌环伺之下，若问我择婿有何条件，一时倒恐怕答不上来。沉吟半晌，我也许会说：“这件事情，上有月下老人的婚姻谱，谁也不能窜改，包括韦固，下有两个海誓山盟的情人，'二人同心，其利断金’，我凭什么要逆天拂人，梗在中间？何况终身大事，神秘莫测，事先无法推理，事后不能悔棋，就算交给二十一世纪的电脑，恐怕也算不出什么或然率来。倒不如故示慷慨，伪作轻松，博一个开明父亲的美名，到时候带颗私章，去做主婚人就是了。”
从来就只见父亲在女儿的婚礼上心事重重，而母亲则常常喜笑颜开。即便是我那严重重男轻女的老父亲，在二姐出嫁的时候，还恶狠狠地对着我二姐夫叮嘱了好几回。
又过了十余天，我突然对与女儿充满感谢，感谢她这么早就让我知晓她终究要结婚终究要离开她的父亲跟另外一个男人亲密地长期地生活在一起。然后，作为父亲的我有将近二十年的时间来做好准备，准备着把这颗“果子”“故作轻松”地“慷慨”地交到一个爱她的人的手心里，然后语重心长地说：“这是我们最疼爱的女儿，现在把她交给你，希望你好好对她！”然后，那个臭小子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答应了，可是他哪里知道，“好好对她”怎能轻易答应？然后，那个臭小子用一个戒指把女儿套牢，即便那个戒指就是易拉罐的拉环；女儿在那个时候也哭得泪流满面，但还是坚定地幸福地扑在那个臭小子的怀里，背对着她的父亲……
【补记】
五年后的今天，女儿已经不记得幼儿园的小波了，她也许早就忘了当年的“结婚誓言”，她终于喜欢上了王俊凯，还喜欢鹿晗！她加入了小伙伴们的微信群，成为TFBOYS的后援团中的一员，几乎会唱他们所有的好听的歌，洗澡的时候也经常哼哼。
五年后的今天，女儿经常会说起班上的男生，比如谁谁很帅，只是因为他脾气好；比如喜欢谁谁，只是因为他很会唱歌；比如崇拜谁谁，只是老师经常夸他成绩好……但似乎没有说过要和谁结婚。
五年后的今天，女儿偶尔跟我谈起了她的“男朋友”，是比她还小的学弟，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学弟从来不急躁。我自然没有任何担心，因为，连女儿自己都知道，她只是说着玩玩的。
倒是她的父亲，经过这五年后，又平添了许多恐惧。
前些年，参加学生的婚礼，亲眼目睹她的父亲泪眼纵横的样子，余光中先生的话又萦绕耳旁。父亲“恨恨地”把女儿的手放到那个“假想敌”的手心，然后，无比深情而留恋地对着女儿女婿还有满座的宾客念了一封信，念着念着，眼泪就流了下来。然后，父亲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他的“假想敌”为女儿套上戒指，拥抱他的女儿。父亲是那样疼爱女儿，要不然，一个征服过无数困难的男人何至于在众人面前流泪！
女儿要给我讲一个故事。嗯，好吧。黑暗中，她躺在她的被窝里，我躺在我的被窝里，听她声情并茂地给我讲一个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故事，讲完了，意犹未尽，又给我讲了一个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故事……
接送她的路上，她有时为我唱刚学会的新歌，有时跟我讲刚听来的笑话；最近，还会跟我介绍《大英百科全书》里我从来没有听说的千奇百怪的动物植物，跟我介绍《寻宝记》里的每个城市的好吃的好玩的，给我介绍每个大洲的每座火山每个海洋的著名物种，嗯，是的，她嘴里还经常吐出我压根不懂的英文单词……
恍惚中，眼睛忽然有些发涩，仿佛她还是当年那个小宝宝，讲睡前故事的那个人是我。什么时候，一晃眼间，小宝宝就长大了，开始给我讲起睡前故事了？什么时候，她的父亲变得什么都不懂了？
还在唏嘘，又在一点一滴地回忆，那过去的时光。从小小孩时的呀呀学语，到日渐长大，渐有主意的大孩子，每一个时期，在时光沉淀之后，回忆起来都只剩下了那些让人一想起就微笑、就感动的画面，曾经的辛苦、疲惫、烦恼，仿佛都已不见。
是的，我感谢，我还能拥有你，可爱的女儿。
我们都希望，不管岁月如何流转，等到女儿终于要结婚的时候，她还能像当年兴奋地说“我想结婚”时那样的纯真，因为，那样的纯真，真的太美好。
2012年初稿
2017年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