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容貌焦虑:这些觉得“我不好看”的女孩,镜头下那么可爱

- 职 业 故 事 -

女性的容貌是个非常特殊的话题。看到一个女孩,人们第一反应往往是她长得怎么样。无关紧要的人好像都能凑过来评头论足,并且不需对这一冒犯性的行为有任何负担。其实,自以为是赞美的夸奖在许多场合也是一种冒犯。贸然评判他人的容貌本来就是一种冒犯。

-故 事 练 习 生 习 作-

第 91 篇

“我不好看”是一个拍摄企划,它的意图是帮助女孩们对抗容貌焦虑。企划运作的模式是这样的,企划组提供摄影和化妆,所有觉得自己不好看或者被容貌焦虑所困扰的女孩都可以报名。企划每期为一名模特免费拍摄,免费后期。只有一个条件,即模特同意企划组把成品照片发布在网络平台上,也愿意分享自己和容貌焦虑的故事。

容貌焦虑这个词在过去一年间热度飞涨。然而遗憾的是,有些看似鼓励的推文实则在助长焦虑。其中典型的是女主播身着紧身吊带裙,梳露出全脸的长马尾,被欧式风情建筑环绕,一边展现堪比女明星的身材和脸庞,一边对着镜头说虽然自己哪儿哪儿不好看,但自己一点也不自卑、不焦虑。有一条高赞评论说:你成功地让我们焦虑了。

如果这名女主播不是单纯地蹭热度,那么至少还说明了一点,即许多公认漂亮的女性也无法逃离容貌焦虑的魔咒。事实上,我觉得参与“我不好看”企划的模特都很漂亮。她们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不好看,成了困扰我的第一个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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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划选定的第一位模特是艺术生,擅长画油画。她叫小D。

小D的打扮干净简单,是风衣和牛仔裤。和她交谈很舒服,她很有个性,时常冒出些新鲜的、艺术生才能发现的观点。

我问她为什么参加这次企划,她说:“看到'我不好看’企划,我的第一反应是放下手机开始思考——我到底是否好看呢?然后我知道,我还是受到容貌焦虑影响了。”

作为企划的文案担当,我还收到了一段录音素材。录音是在某家咖啡店录制的,企划方和模特就容貌焦虑的情况闲聊。模特说的一句话让我现在也记忆犹新。

她说:“我只是突然间从“未知”到平淡的接受自己“丑”的标签。”

这次突然的知悟发生在初中的毕业宴会上。宴会组织者十分有心地收集了每位同学婴儿时期的照片,又设计了互动环节,把照片放在大屏幕上逐次展示,并让大家猜测照片中的小婴儿们长大后成为了身边的哪位同学。不一会儿就展示到了她的照片。同学们一下子就猜到是她,当时的现场气氛很活跃,但是突然有位男同学站起来大声喊:“长大了,长残了!”

这位同学没得到其他同学的回应,还又重复了一遍。班主任老师看不过去,不得不站出来圆场,说:“不会的,没有人长残。大家都还小呢,以后越长越漂亮。”

小D的语气很淡然,说她当时都替老师觉得尴尬。

在这件事情之前,她还没有一个“好不好看”的概念。偶尔想起自己,她都记不清自己的脸。她的衣柜保持着最低限度的服装,衣服够穿、足够舒适就已经符合了她的全部要求。平常出门时,她就随手抓两件衣服连连看。

那么被贴上“丑”的标签之后呢?

这个突然出现的声音把小D拽出对外貌的“未知”,使她内化了外界的评价。她没有愤怒,而是平淡地接受——与其说接受,更不如说无从反驳。

女性的容貌是个非常特殊的话题。看到一个女孩,人们第一反应往往是她长得怎么样。无关紧要的人好像都能凑过来评头论足,并且不需对这一冒犯性的行为有任何负担。其实,自以为是赞美的夸奖在许多场合也是一种冒犯。贸然评判他人的容貌本来就是一种冒犯。

虽然小D已经属于不在乎容貌的类型,可在被贴了标签之后,她仍然开始自卑,并且开始逃避镜头。陷入焦虑的时候,她会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丑,是不是真的长残了。

小D突破容貌焦虑的契机是一幅自画像。这是美院的期末作业。为了避免镜头带来的畸变,学生们需要对着镜子十几甚至数十个小时观察自己,观察每一条细纹,每一根碎发,每一条肌肉的移动。历经十数个坐在画室的夜晚,小D完成了这幅自画像。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这样细致地观察自己。

通过这幅画,她重新把对自己容貌评价的话语权握进手中。

“画完自画像,我比任何人都知道我的优点是什么,我的缺点又在哪里,”小D说,“毕业宴会上同学说我丑,我接受了他的观点。画这幅画的时候,我开始建立我自己的东西。我意识到,我应该去了解我自己,而不是就接受他人给我的一个评价。自画像是个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嘛,就是不停地去观察,然后思考。就好像是用自己的凝视打破艺术界传承那么多年的男性凝视。打破了,然后我告诉自己,外界对我的评价可能一文不值,也没有任何意义,我不该把它当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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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大学开始减肥,减肥的契机是什么?”

“大一交的男友跟我提分手。”

“如果让现在的你对那时的你说一句话,你会说什么?”

“减肥可以,前男友不值得。”

这是我和第二位模特双双的对话。容貌焦虑在双双的成长环境中是一件非常自然的事。女孩就应该在乎自己长得好不好看、腰够不够细。胖,是使双双焦虑的魔咒。

双双初中的时候,她的妈妈就开始对她灌输“女孩子胖就嫁不出去”的观念。

“我妈本身也不属于瘦的类型,她对我肯定没有恶意。”双双说,“她是上个年代苦出来的家庭妇女,我知道她是作为母亲,希望自己的女儿避开那条不好走的路,不要像她一样因为胖吃苦,所以她才不断提醒我。”

但妈妈这样说得多了,双双就真的觉得自己胖。走亲戚时,亲戚也跟着开玩笑,还总喜欢捏她的脸。

“你脸上怎么这么多肉?”

“你家的饭是不是只给你一个人吃啊?”

“腿这么粗,赶快减减吧。”

从小到大,无论是同龄人还是大人,总有人笑嘻嘻地对双双开身材的玩笑。甚至有时候开这些玩笑的人本身也很胖。双双没想过反驳,她觉得这些人说得对,她的确很胖。而且她是易胖体质,稍微吃一点点或者多喝一点点水都会显得胖。

升到高中,双双开始努力减肥。那时候她也开始接触互联网,网上都是瘦得像竹竿的辣妹,比现在的BM风还离谱。刚升入大一时,她的身材稍微恢复了一些,然而男朋友因为她胖而提出了分手。这使双双开始了第二次减肥。她最瘦的时候能把自己塞进所有xs尺码的衣服,并且还觉得不满足,觉得自己还不够瘦,还需要继续减肥。

幸运的是,双双积攒了足够的契机用以挣脱容貌焦虑的束缚。她离开家庭和亲戚的圈子,接触的人和翻开的书都促成了她的改变。

“这个事情挺玄的。我的自我意识变得完整,突然就发现我可以不被其他人影响。他们说我胖是他们的事情,我可以不接受。”双双说,“而且那些说我胖的人可能不知道那些话属于body shame,是会让人难受的。摆脱容貌焦虑不止是我自己走出来,那些人也要认识到body shame不对,这样不行。”

平时拍照片发朋友圈,双双还是会修修图,把手臂修细一点,把脸修小一点。不过这次企划的照片她没有修。

“一方面是参与这个针对身材焦虑做的企划如果还要修饰身材的话有点违背初衷,”双双笑得很爽朗,“另一方面是看照片的时候我觉得好像也还好吧?就是比一些女孩更结实点儿嘛。但发这组照片到朋友圈的时候心里还是紧张了一下,担心'诶······那以前的图不就都白p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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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位模特和前两位都不太一样。第一位,小D,淡然又有主见;第二位,双双,洒脱又充满少年气。她们充满勇气,主动在镜头前分享自己的故事。而第三位模特面对镜头时相当不自在,很拘谨。摄影师一直叫她抬头,她才抬一下头。

她叫方方。这个绰号不是因为她的名字,而是因为她的脸很方。

“一开始我很抗拒这个绰号,因为一下子就把我的缺点摆出来了,但是后面习惯了。”她笑了笑。她笑的时候习惯性地低头往下看。

摘掉眼镜对方方是一个挑战。虽然她已经为了化妆戴了隐形眼镜,可仍然戴了一幅黑色的框架眼镜。她不习惯脸上没有东西。终于摘掉眼镜之后,她又一直笑。她觉得自己很奇怪,是个怪物。

化好妆,拍了几个场景,方方开始适应自己画完妆的模样。她慢慢打开话匣子,说她是教育专业,学的是特殊教育,是针对身患残疾的小朋友。专业课要学手语,是为了与聋人顺畅沟通的。她对专业的喜爱溶化在每个字句里,谈起专业课,笑得也多了。

“其实我一直很犹豫要不要参加这个企划。我不敢想象我面对镜头的样子,很奇怪,就是很奇怪。看到别人穿裙子,我也想试试,可我又会觉得自己很奇怪。我现在在这里也很奇怪。”她说话的时候两只手捏成拳头按在膝盖上,“其实哪怕我的脸小一点,皮肤好一点,身材好一点,我就很满足了。”

企划组刚到蛋糕屋时,方方坐在角落,没点单也不说话,连头也不抬,仿佛看不到周围的人与物。拍完第一组照片,我们下楼买下午茶。方方虽然还是低着头,却在仔细观察橱柜里的蛋糕。她一边询问店员一边挑选,最后端来了一只小兔造型的蛋糕。

拍摄完成后没几天,我就在朋友圈看到方方把照片发了出来。方方穿蓝色牛仔裙,里面搭白衬衣。衣服是她自己选的。拍摄地点定在一间蛋糕屋,室内大量采用原木设计,色调温暖自然,正好适合方方的氛围。

镜头把她的笑拍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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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白,要瘦,要年轻,这是现代社会与文化套在女性头上的魔咒。好不好看并不取决于上述标准,美也不是一切。像小D和双双那样建立自我认识、摆脱他人评价所造成的影响非常厉害,但这需要契机和有意识地努力。另一方面,是不是追求美,追求什么样的美也是自由的。方方想尝试化妆,尝试穿裙子,同样是勇气的体现。

即便你觉得“我不好看”,可镜头拍下的你就是那样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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