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叙事:“上访”的故事
明天就要放暑假了,今天是学期结束前的最后一天。
我站在办公室的窗口,看各个班级正在有条不紊地做放假前的准备工作,主要是评优、发奖、开结束会之类的事情。
一转身,一个小男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
“校长,我是来上访的。”小男孩的脸通红的,情绪显得很激动。
“呵呵,是什么事情让你不高兴的呢?”小小年纪的他居然用上了“上访”这个词,让我一下子觉得这里面一定有“背后的故事”。
“我们老师把已经发给我的奖状撕掉了。”显然,孩子觉得自己很委屈,觉得老师实在是不应该这样对待他。
“是吗?这真不应该。”我连忙安慰他,“你是哪个班级的?你叫什么名字?”都学期的最后一天了,我倒要看看是哪个老师在这最后关头给孩子制造了如此之“痛”?
“我……”小男孩立刻变得犹豫起来,“我自己也有责任,奖状发下来以后,教室里很吵,老师让我们不要讲话了,谁再讲话就将谁的奖状撕掉。可是我没管住自己,就讲话了……”他似乎意识到他的“上访”会给自己的班级和老师带来某种“危险”,所以,他极力地想把事情的责任描述成自己犯了错误。
“这么说,你不怪撕了你奖状的老师了?”我问他。
“怪,作为老师,撕了学生的奖状毕竟是不好的。”孩子的心中仍然没有放弃对老师责任的追究。要不,他来“上访”干什么呢?
“那你告诉我是哪位老师吧?我来批评他,好吗?”我希望知道是哪位冒失的老师,希望知道关于这件事更多的真相,所以仍然希望他直接讲出来。
“校长,我可以不说吗?”看样子,小男孩这时已经作出了决定,那就是不能在我的面前“出卖”自己的老师。对我来说,知道他的老师是谁并不是一件难办的事情,我何必苦苦地去追问眼前这个可爱的孩子,让他为难,让他担心呢?
“好吧,我尊重你的意见。那你告诉我你这次'上访’有什么要求呢?”
“我就是希望老师下次不要再撕我的奖状了。”他的要求就是这么简单。
我本以为,孩子至少会说请校长让老师帮我补一张奖状什么的。可是,竟然是希望老师“下次”不要再撕他的奖状了。那这次呢?这次的奖状就不要了吗?孩子啊,这就是你“上访”的理由啊?
“不,我代表你们老师现在就要给你补上这张奖状。”
我拉着他的手到教务处为他补上了奖状,孩子乐呵呵地走了。
下午的学期总结会上,我提到了这次特殊的“上访”。我说,老师们想想啊,孩子“上访”的要求就是这么简单,我们有什么理由拒绝他们呢?当他意识到“上访”有可能会“伤害”自己的老师时,又想方设法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我们又有什么理由去伤害孩子,去撕掉他的奖状呢?
听到这样简单的“上访”要求,老师们先是笑了,笑过之后是一阵意味深长的沉默。会议结束后,一位年轻的班主任满脸通红地走进了我的办公室……
上面这个故事,是江苏省滨海县的姚海军老师讲述的。对于孩子来说,一学期结束的时候能够得到一张奖状,那是最让其感到开心的事情,就像农民忙了一年,终于有了收成一样。正是因为如此,孩子们才会如此的高兴,想交流一下自己的心得体会,让别人分享自己内心的快乐。
教师心里想的是什么?可能是自己的权威。给你一张奖状,是我的权利,收回甚至撕毁你的奖状,也是我的权利。本来可能是褒奖孩子在某方面有过人之处的奖状,变成了评判学生是否听话的标杆。做一个听话的“小绵羊”,才能得到奖状,否则随时就可以取消你一学期的成绩和努力,只要有片刻的“不听话”就够了。
教师不经意之间的教育行为,会对孩子产生很大的影响。而且这个影响不仅仅是针对被撕掉奖状的学生的,更是对全班同学的。像这样想通过其他途径表达自己诉求的孩子毕竟是少数,大多数的孩子可能选择的就是沉默。但在沉默的背后,逐渐凝结起来的就是对教师的怨恨,并迁移到对学科兴趣的丧失,一个孩子求知的火苗可能就这样被教师给掐灭了。
教师教育行为的背后,体现着的是自己的教育观和学生观,体现着的是自己的价值判断。没有一个教师能够在走进教室之前,将自己的价值判断、教育观等置于门外,然后来给学生上课。教师会在课堂里通过各种途径传递自己对学生的认识、对学习的理解以及价值判断,而教育中最重要的东西正是这些。孩子们正是在揣摩教师的这些话语和行为中,知道什么事情是大人喜欢的,什么事情是大人不喜欢的,并逐渐调适自己的行为,来适应教师的教育要求。从这个意义上,我们就能够明白为什么国家对教师的师德提出了如此高的要求,给出了具体的师德规范来规范教师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