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经思考的人生，不值得过
行成于思，毁于随
我想很多人在这不同寻常的2020年，都度过了一个特别漫长的假期，也终于盼来了开学。特别是今年参加高考的同学，马上就会迈入大学开始一段新的人生旅程。
开学的日子里，和大家聊一聊大学吧。
改变命运
念大学要参加高考，然后根据自己的分数选学校，选专业。
都说高考改变命运，意味着一张高考志愿单将决定他未来的职业、工资多少、生活好坏。孩子和父母都担心万一没填好，耽误的就是一生。
这填志愿本应该很简单，喜欢什么就选什么呗。
三年二班的大雄知道自己喜欢后排的小静，那就努力去追，跟人家表白。搞对象是你情我愿，高考志愿也是双向自由选择。
挺简单的事儿，这些年却越搞越复杂，甚至还催生了一个叫做“高考志愿填报专家”的新行业。
一个18岁高中毕业生，自己喜欢什么还需要咨询专家，真是奇怪。
细想也不怪人家孩子，从小到大一直被分数绑架，学校墙上那句“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是一句实实在在的空话，他们根本没机会去涉猎自己的兴趣所在。
结果就是18岁还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不知道未来的人生规划，只好把命运的选择权交给一个毫不相干的志愿填报专家。
这些年我在大学教书，看到了太多太多因为不喜欢所选专业而放弃学习，混迹四年的学生，痛心又无奈。
大学真的那么重要吗？
专业真的这么重要吗？
这两个问题的背后，其实是另一个问题：大学到底在教什么？
大学到底在教什么
蓝翔技校的校长荣兰祥曾痛心疾首地说：“同学们，咱们蓝翔就是实打实地学本领，不玩虚的！你学挖掘机就把地挖好，学厨师就把菜炒好，学裁缝就把衣服做好。如果你不踏踏实实学本领，那跟清华北大还有什么区别？”
其实我不大相信荣校长会说这段话，但的确很在理。
想要实打实学技术，最好的选择一定是蓝翔技校这类职业学院。换句话说，清华北大的教育目标压根儿不是教给学生技术。
那大学到底教什么？
纽曼先生是一位红衣主教，也是都柏林大学的创校校长。在创立大学的3年间他曾多次以大学教育为主题做演讲，演讲内容结集出版了一本语言优美，思想深刻，影响久远的书——《大学的理念》。
书中他对大学的定义非常简洁：“a University is a place of teaching universal knowledge”，一个传授普通知识的地方。
如果大学里教的是普通知识，那中小学教的是什么？
中小学给我们的是识字，写作，算数，道德观，科学观和初步的审美，还有健康的身体。目的是让一个人拥有最基础的生存能力，为一个人走向生活、走向独立作准备。所以中小学教育被称作基础教育。
而大学里教的普通知识是指“普适”和“通识”。
举个例子，美国芝加哥大学的学生不论读文理农医工法啥专业，都需要上9门必修课：人文思想，社会科学，文明史，艺术，生物学，自然科学，数学，外语，体育。如果这9门课程不合格，专业再好也无法毕业。
为什么大学要必须学习这些普通知识呢？
因为一个人只有了解过这些“普通知识”的内容，才算真正见识过人类知识的天空。
在一般人眼里，什么人文、艺术、社会、文明史都是统统没用的东西。没用就是不能赚钱，是虚的，为什么大学还要教？
因为看起来虚的知识，却能帮助一个人在自己漂泊的生活中做出选择，做出判断。
认知体系
每一代人都属于一个新时代，上一代人的成功经验到了下一代不一定灵，因为社会环境变了。老师教授给你的技巧，父母传授给你的经验，都只是别人的知识和方法，不是你自己的“认知体系”。
大学传授普通知识的目的，是将人类共有的、历史中恒久而稳定的知识传递下去。其广泛的人文涉猎和科学思维，会在大脑中形成一种独特的认知体系。
这种认知体系不属于任何一个专业，它相当于一片肥沃的土地。
未来，这片沃土将遵从你的意愿，帮你自由生长出枝繁叶茂的专业之树。这就是大学教育所能给予的“自由”。
纽曼先生有一个很明确的观点：教育是“自由的”，教育本身就是一个目的，不受实际后果的影响，除了思想的自由活动，没有任何特定的目的。
也就是说，大学教育的目标是推动一个人的心智成长，而不是教给你“有用的专业知识”。
专业为了什么？是为了更好的工作。
工作为了什么？是为了更好的生活。
好生活是什么？是经过思考的人生。
什么是经过思考的人生？
不值得活
美国最高法院首席法官约翰·罗伯茨在参加儿子杰克的中学毕业典礼时，做过一场题为《祝你好运》的演讲，他这样说道：
“一般毕业典礼嘉宾都会祝你们好运，今天我不会。我希望，你在未来的很多年中，时不时会遭受不公正地对待，这样你才会理解公正的价值所在。”
“愿你会遭遇背叛，它会让你知道忠诚之重要。”
“抱歉，我还希望你经常感到孤独，这样才不会将良朋挚友视为理所当然。”
“希望你有时会很倒霉，坏运气能让一个人意识到机遇在人生中的位置，你才能理解自己的成功并非天经地义，别人的失败也不是他们应得。”
“当你失败时，愿你受到对手无情的嘲弄，你会理解，什么是有风度的竞争精神。愿你偶尔被人忽视，你将学会倾听。愿你遭受痛苦和责难，你才能对他人报以同情。”
“就算今天我不祝福你们，这些也迟早会发生。而你，能否从中获得点什么，取决于你是否能从自己的不幸中，参透人生想要传递给你的信息。”
遭受过苦难，才能理解别人的苦难。
最后，罗伯茨提到了一句苏格拉底的名言：“未经思考的人生，不值得活。”
很多人不以为然，觉得这是句空话。咱都是平民百姓，凡夫俗子，哪有什么苦难啊思考啊。该挣钱挣钱，该享受享受就完了呗。
环顾四周，我们身边又有多少人碌碌无为地到老，两眼一闭，走了。
碌碌无为不是懒，不是不上进，是拼死拼活忙乎了一辈子，却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又为什么干。20几岁就死了80岁才埋，苏格拉底“未经思考的人生”说的就是这种人，和有钱没钱、成不成功没关系。
退一步讲，就算要挣钱，要成功，也需要思考。
独立思考
韩愈《进学解》中的“行成于思，毁于随”说的就是怎么成功。
做事想成功，就要反复思考，深思熟虑。相反，不过脑子随大流，看人家买股票自己也买，看人家抖音自己也抖，看人家比特币自己也比。钱可能没赚到，倒是经常被人当韭菜收割了。
正因如此，大学教育的首要目标不是为国家培养某个专业的人才，而是“培养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
大学教育是赋予学生以思考的方法，思考的能力，是培养学生的品格和智慧，是在为脚下的土地培养有自由思想的、健全的社会公民。
所以纽曼才会说：“倘若大学必须有一个实际的目标，我认为那就是培养优秀的公民。大学的通识教育能让人对自身的观点和决策进行审问和慎思，发展出明辨所需的口才，获取笃行的源动力。通识教育在指引人们洞若观火，鞭辟入里，挣脱桎梏，洞察诡辩，去芜存菁。”
如果我们理解了大学教育的理念是以教授普通知识为目标，再去看其中设置的各种专业和学位就会明白，那些专业选择，是当一个人在经过了独立思考之后，确定愿意为之付出毕生努力之事。
也就有了大学本科-硕士研究生-博士研究生的学位递进关系。
本科，硕士，博士的区别是什么？
知识总量
简单说，大学本科是在推动一个人心智的成长，是传授普通知识的人文教育，谓之人本，所以称为本科。
之后的硕士研究生和博士研究生都有“研究”两个字，关键词也就是研究。从字面看，博士应该比硕士研究得多，博学多才，博闻强记。
其实两者的区别，还真不是知识的广度，而是研究的出发点不同：硕士是研究方法，而博士是创造新知识。
博士的“博”不是自己懂得很多，是指人类知识总量的增加。
因为博士的研究内容可能会让人类的已有知识在某一个很小的点上，又向外突破了一点点，广博了一点点。
历史上一任皇帝最大的功绩莫过于开疆拓土，博士研究的目的也是希望能把人类知识的疆域，又向外努力扩大一点点。
简单一句话，本科是人文教育，硕士是研究方法，博士是创造新知识。
德鲁·福斯特在就任哈佛大学校长的典礼中讲了这样一段话：“大学是一个思想共同体，大学要对历史和未来负责，而不单单对现在负责，大学是要对永恒做出承诺。作为人类，我们要去寻找意义，这就是所有学问的真谛。”
其实不论博士，硕士还是大学本科，这些都是通往学问真谛之路的其中一条。
一个人只要真正见识过人类知识的天空，就有可能成为一个敢于怀疑、勇于探索的人，一个终身学习者。
不论学位高低，是否念过大学，他们以挑战认知极限为毕生目标。他们偏安一隅，潜心前行，汇集成了人类持续向前的推动力。
我相信他们每个人，都必定度过了如苏格拉底所说的那种“经过思考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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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艺术家
Paweł Kuczyński
帕维尔·库辛斯基
波兰插画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