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届行参菩提散文奖参赛作品】是婆婆，更是亲娘/袁海英
汽车发动机传来低沉的轰鸣声，婆婆的手隔着车窗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不愿松开，反复叮嘱着，晶莹的泪珠在她眼眶中打转，“搴帷拜母河梁去，白发愁看泪眼枯”我实在不忍看到那滴泪水流淌下来，急忙将脸转向了车内。车内景象与来时一样，大包小袋瓶瓶罐罐把车里塞了个满满当当，唯一的差别是，由来时给婆婆送来的各种生活用品，变成了婆婆这里拉走的腊肉、糍粑、豆类、谷物及各种婆婆腌制咸菜。说起酱菜，我婆婆腌制手艺在十里八村都是对着门缝吹喇叭——名声在外。任何菜蔬瓜果，经过她的泡制，都能成为味道独特，令人馋涎欲滴的酱菜，不仅是种类繁多，而且色彩斑斓，这些浸透着婆婆数月心血酿制的酱菜，也是每次探望婆婆回家后，亲朋好友、单位同事的抢手货。老人为我们准备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任我怎么阻拦，就是拗不过我这位固执的婆婆，最后只好一股脑儿全都装上了车，望着眼前这些酱菜罐，我再也禁不住泪水扑簌簌地掉了下来。泪光中我与婆婆的往事也一幕幕浮现在了眼前……
第一次见婆婆是1992年冬天，丑媳妇难免见公婆，虽然说咱长的不丑，但见面前那种紧张慌乱还是难以形容的。特别婆婆家住新县，这个位于大别山腹地的革命老区相对闭塞，听说老的规矩、讲究、礼节特别多，第一次上门的媳妇来说，就更加忐忑不安，生怕稍不不慎闹出笑话，为此我向老公虚心请教，将见面礼数恶补了一番，即是这样有备而来，也仍然难免心里七上八下的。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一点意外，让我这一切准备都变成了徒劳。
回婆婆家过春节，正是天寒地冻山里，有道是雨里深山雪里烟。经过十个小时的火车到信阳，下火车转汽车，汽车下来是三轮车，三轮下来是小蹦蹦车，蹦蹦车下来到了婆家的乡镇，离婆婆家还有十里左右，并且全是山路没有任何代步工具，翻山越岭走田埂摇摇摆摆如扭秧歌一般，结果不小心我整个人还是掉到了稻田中，我是两脚泥巴，一身泥水，狼狈着迈进了婆婆家门，一路走来爬冰涉雪的艰难困苦真可堪与红军过松潘有一拼，人也几乎瘫倒，最痛苦的是我的脚都走出了血泡。
这个意外与尴尬使见面我的演出计划全都泡了汤，应该有的客套全都省略了。见我情况，婆婆非常着急，二话不说，将我扶上床，扯过被子给我盖上，然后端来杯热水，扶着我喝了下去。莫道一杯热水很平常，但这杯水下肚，却深刻领悟到婆婆的真爱，只觉得我冰窖般的身体从内升腾出一股暖流，散发开来，接下来婆婆的举动不仅让我大吃一惊，而且是终身难忘！她解开自己的棉衣扣子，抓起了我冰冷磨炮的双脚迅速揣进了她的怀里，我十分惊诧，并且又十分难为情，一个劲想将脚抽回来，但婆婆抱得死死的，嘴上说道：“孩子，别动。”我明显看到了婆婆因我冰凉的脚刺激而本能的微蹙了一下眉头，但也就是停顿了一刹那，她将我的脚更紧的贴在了她的胸口之上。此时我刻骨铭心的理解了罗曼罗兰的话：母爱是一种巨大的火焰。我觉得一股挚热的暖流源源不断从脚上涌来，暖进寒退，自下而上，一直温暖到我心里。婆婆发自胸怀的热流不仅很快的融化了我脚上凝固的血脉，它更融开了我干涸多年的泪腺，婆婆笑意盈盈的脸，在我眼前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泪光中看到我过世多年的妈妈的美丽脸庞，刹那之间失去多年的母爱，重新涌入我的心田，妈妈怀抱，是那样的温暖，那样的甜蜜，那样的销魂，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哽咽着叫了声：“妈妈。”
在婆婆的家乡，当地有个风俗，名曰“翻潮儿”，就是在夏季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晒晾柜中衣物防止受潮发霉。每到这时候，我婆婆就成为了村里新闻人物。农村老人晒衣服也是在晒幸福，晒儿女对父母的爱，那满院花花绿绿的棉衣外套晒满几个绳，每件衣服都寄托着儿女对老人的浓浓爱意，这么多款式新颖、时髦的衣服，而在偏远大山中能够出现一位穿着入时，将稀罕物耳环、戒指、项链、手镯等金饰装备齐全的老太太，那简直就是村民们羡慕嫉妒的聚焦点，院里来串门聊天的络绎不绝，大家眼光盯着婆婆这个时尚达人，充满羡慕的听婆婆眉飞色舞的讲述每件衣服与首饰说不完的故事。故事中的主角当然是离不开我这个儿媳妇，而婆婆也会得意洋洋心满意足享受期待的乡邻们赞美.，每当这时，婆婆的脸上每条皱纹里都堆满了抑制不住的幸福与惬意。
大山中的生活毕竟艰苦，也深为婆婆的如何度过漫长的冬季而忧心忡忡。因此我与丈夫商量好，终于将婆婆接到城里，与我们一起生活。这样一则是让这个冬天不太冷，方便我们照顾老人家生活，让她享受天伦之乐，同时也方便了我与丈夫成就人子孝道。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事有不遂人愿。一天我去上班，老人在家洗澡不慎滑倒，结果将左臂摔成了骨折。闻听此事，我心急如焚，联系医生、拍片、手术、正骨、手忙脚乱之中，更是陷入深深的自责。因为我的疏忽让婆婆受了伤，遭了这么大的罪，我心痛的眼泪不停的往下掉，再看婆婆，虽然也疼得大汗淋漓，老泪横流，但还是强颜笑容断续着对我说：“海英，不要紧的，我只是不小心摔了一下，不碍事的。”我当然知道老人家是忍受着剧痛安慰我，但婆婆越是这样，我越是心痛。特别是当大夫接骨那一刻，婆婆牙关紧咬，脸色铁青，握着我的手指甲掐进了我的肉里，但她仍然强装笑脸，面对着我，还打趣说“海英，看你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宝贝闺女摔了呢。”这句话，让我忍不住破涕为笑，老少两张脸，四只落泪眼，相对一刹那，温馨手术间。母女亲情顷刻间冲淡了手术室浓烈的来苏水味道。
城里各方面物质条件再好，但唯一欠缺的是农村独有的乡土气息，那种山风吹来夹杂的草嫩芳香，那种婆婆与老姐们儿之间亲密无间的谈天唠磕，那种婆婆感到安宁与舒畅熟悉氛围，这些都是我们在城市中没有办法为老人家提供的。在老人强烈思乡纠结中，终于下定决心在春暖花开时节将婆婆送回了家乡。为此我们将村里的房子进行了整修，安装取暖设施，改善了老人的居住条件。并与老家的弟妹们商妥，对婆婆老人家每一个生活细节都做了周密安排。而我们也就只能是利用节假抽出时间来常回家看看。
婆婆回到了家乡，享受乡村气息的同时，对我们的思念又成为了最大期盼，顾此失彼鱼与熊掌不能兼得，她对我们的思念与日俱增，而这成为了她每天活力的源泉，每天劳作的一项重要内容，也是为我们每一次的回家做准备的开始。房檐下挂着腊肉，缸里腌着酱菜，篮子里盛着禽蛋，闲了就到村口翘首以待，眺望着进村的山路。有一次婆婆竟然将一个三下乡的文艺演出队接到家里热情招待一周，理由竟然是这个文艺团体唱大戏是我家乡的人，我的婆婆啊！家乡那么大，我怎么会认识这些人呀？可见婆婆思念盼望我的心情之迫切、强烈，从这个“爱屋及乌”故事中可见一斑。
心里何尝不是日思夜想念着婆婆，我与婆婆关系从第一次见面时，就已经超越一般的婆媳关系，而且胜过亲母女，和谐融洽的好像一首深情的歌，婉转悠扬，轻吟浅唱。婆婆是我心灵天空上一片飘过的云，阳光穿过她给我的生活送来了七彩祥和晚霞，躺在她无私的怀抱里，感受琉璃般的人生梦、沉浸在醉人的母爱春风里，婆婆的挚爱化为了润物的细雨滋润着我的心肺，婆婆笑语盈盈的音容相伴我的生活，让我纵然是漂泊海角天涯的也剪不断缕缕思念、悠悠期待。
车子猛的抖动了一下，我的思绪回到眼前，“白头老母遮门啼，挽断衫袖留何止。”与婆婆握着的手不得不松开了，婆婆那张慈祥的脸庞在玻璃窗中渐渐退去远离，满头银发被风飘浮起来与挥动着的手臂构成了一幅山林阳光映衬下的油画，这幅油画是那样的美丽、迷人！这幅油画在视野中正在我的泪眼中开始模糊、渐远，但在我的脑海中正在变得越来越清晰、更近、更亲!
作 者 简 介
袁海英，从事医疗卫生工作。洛阳作家协会会员，洛阳诗词学会会员，新媒体《行苇春秋》主编，中国著名行走散文作家联盟成员，自媒体《行参菩提》签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