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亚兰丨德善爷（小小说）

德善爷是我们村的，因为辈分高，好多人都称呼他爷。他是我们村里的第一位民办教员，也是我的启蒙老师。

那时我到了刚入学的年龄，母亲把我拎到学校，托付给他，急匆匆地走了。德山爷问我小名叫啥，我如实回答，他就给我起了个大名。那时，德善爷刚结婚，二十多岁的样子，一张白净的国字脸，声音洪亮，性格活泼开朗，有点幽默感。

德善爷外貌长得有点像他父亲。他父亲打扮得像个秀才，长衫马褂，听说肚里很有学问，喜欢背着手走路。每次见他走过，我就跟在他后面打量半天。德善爷敬重他父亲，对他母亲很孝顺，和妻子相敬如宾，是村里出了名的孝子。

学校在麦场上边，水井旁边。水井很大，是人工挖的一个大池子，把二支渠里的水灌进来自然澄清。二支渠停水时，村里人挑水井里的水洗濯用，饮的大多是泉水。

学校用木头和土坯朝北盖了五间房，院墙是土墙，大门朝西。最前面是教师办公室，第一间是一年级教室，第二间是二年级教室。教二年级的是邻村农场的一位姓王的老师，王老师和德善爷什么都教，教的是我们村，农场和苗圃三个村集中起来的学生。一个人教一个班，一直教到二年级。我们还有美术和体育课。

经常在风和日丽的天气，德善爷带领我们到麦场上教体育课，我们在宽大的麦场上一圈一圈地跑步，或蹲或坐在地上认真地演练。他经常扮老母鸡和我们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那时候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刻。

为了节约纸张，德善爷叫我们用一根细小的棍子当笔，在地上写字，算数。课间十分钟和课余时间，我们就在学校周围的水井边，二支渠马路上，麦场上玩耍，嬉戏。学校前面有个小小的沟壑，我们就在那里爬上爬下当滑梯滑。

德善爷上课时常拿着教鞭，教鞭是用竹子做的，不上课的时候一直放在讲桌上。他常给大人说：不动棍子，宠坏孩子。我曾经吃过一回教鞭的滋味，手心火辣辣地痛。

德善爷喜欢唱歌，他嗓门很大，一唱起歌来，声音几乎响彻整个村庄。有一次，我生病请了假躺在炕上，母亲和一位本家奶奶坐在院子里唠嗑，德善爷的歌声就飘送了过来，由远及近。那时候他唱的是牡丹之歌，有点像蒋大为，所以不当歌唱家实在是有点憶憾。本家奶奶就说，德善爷的歌声一响起，就是到了晌午，学生娃该回家吃中午饭的时候了。

我对德善爷是心存芥蒂的。有次，山路他爸来学校，德善爷正坐在一把椅子上，手里拿着书，叫我们背诵课文。我站在最前面，山路他爸就指着我，问德善爷是谁家的闺女，德善爷说了我母亲的名字。他爸就说大了给他儿子山路当媳妇，德善爷笑着说他要做媒，当时的我心里掠过一丝恐慌。

山路是邻村的，和我在一个班，白净脸，细长眼，神情有点憨。从那以后，我一碰到山路和他爸就翻白眼，心里对山路他爸充满了愤懑，哼，要我给当你儿媳，你等着！

升入三年级后，我们就去离家远的大学校上学了。所以二年级下学期是我们毕业的时刻。毕业的时候，德善爷叫来了一个摄影师给我们照了一张黑白毕业照。德善爷坐在一把椅子上，胸前搂着我和山路，我一脸不情愿的表情，眉宇紧蹙，有点欲挣脱的样子，留下了这张珍贵，难忘的相片。哎，谁叫当时山路和我站在一起呢。

德善爷是我们村娶嫁婚事中颇受欢迎的道拉唱手，一唱起道拉，立即吸引了人们的耳膜，都纷纷称赞德善爷的嗓门好。

后来，村里的孩子们都到大学校去上学了，德善爷也不当民办教员，回家种庄稼了。

德善爷有一儿一女，女儿嫁后，儿子考上了大学。不幸的是儿子失联了，杳无音讯，一晃就是好几年。德善爷一下子憔悴苍老了许多。

我回老家的时候，经常见到他，赶着几只羊去上山。听母亲说，儿子失联后，虽然每天放羊，但精神很差。每次见我很热情的打招呼，但看得出来，没有以前开心的样子。

我从学校门口经过，见大门紧锁着。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那土屋土墙依旧完好，上面长满了绿色的苔藓，仿佛在向人们诉说着曾经的过去。

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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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兰，原名宋亚兰，青海省民和县中川人，土族。现居山西运城。新媒体《行参菩提》2018年度十大金牌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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