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改嫁遭毒手，知府访哑破迷案：清代浙江汤溪“除夕夜血案”

凶手杀人后，移尸伪装溺死，知县未加细察，加上意气用事，竟认定控告之人乃是诬告，几乎酿成冤狱。所幸新任知府复审谨慎，饬令细察，并亲自探访，最终发现人证，虽是一位哑女，然经过细致耐心的交流沟通与现场察看，复经邻居对质与验尸，案子最终真相大白。《折狱龟鉴补》卷六里就记载了清代这样一桩“起死回生”的冤案。

清雍正年间，浙江汤溪县百姓郦十九、狗妹兄弟，有一寡嫂带着他们兄长的孤子改嫁给了本县的魏七十。狗妹大年初一到魏家探望嫂嫂与幼侄，但没见着人，心生不安，回家告知郦十九。与此同时，魏七十亦将妻子与继子两人溺死的情况报知官府。汤溪知县立刻带人来到魏家，仵作验后，报称两具尸体上并无伤痕，知县也未亲察。

郦十九获知嫂侄遇难的消息后，随即递状伸冤争辩。知县本欲鞭打郦十九，无奈远近数千百姓围观起哄（鼓掌大噪），为十九打抱不平。知县只得羞愧逃离，由此怀恨恼怒，指称郦十九、狗妹兄弟犯诬告罪，案子将要判决。适逢常州武进人徐昆调任金华知府，审阅案卷，认为嫂侄死因可疑，命知县重新验尸。知县却坚持认为是溺死，并提出十条理由说明不可重新验尸。

徐知府抬手叱道：“验尸，乃朝廷律法所定，有何不可？况且不可的理由，哪来的十条？倘验尸结果并非溺死，你改判亦非难事；若果真是溺死，则证实郦十九兄弟俩确属诬告。这两种情况并无损失，坏处却是不重新验尸所造成的恶果（恶在其不可者）！”他随后伪装成邻县的县尉，对外宣称奉新任知府之令调到汤溪清理保甲户籍。

徐知府来到乡里私访，察知魏七十平日横行暴虐，向村民牧童打探魏妻溺死的情况，虽然众人异口同声都说不清楚内情，但无一人说她是溺死的。不久，徐知府获得一条线索：魏七十的前妻留有一位女儿，因天生哑巴，尚未出嫁，且其母亦是被魏七十殴打致死。徐知府借口清查户籍，来到魏家，唤来哑女，多方引导，她都没任何反应。

待徐知府谈及其母，哑女方才痛哭落泪。他不由十分哀怜，摸了摸哑女的头，安慰道：“你把实情告诉我，我保护你，你父亲不敢欺侮你。”哑女就做出上下移动东西的手势，似乎是人拿东西上灶台的模样。徐知府问道：“你移动的物事是泥土，还是丝绵？”哑女摇了摇头，用手指口，做出嚼东西的样子。“可以吃的东西，梨枣，还是鱼肉？”哑女又摇头，做出磨米成粉、舀水入粉的动作。徐知府若有所悟：“是米粉糕吧？”

哑女点头，接着又作出小儿呼叫要吃东西、食物打翻后惊慌失措、小儿哭闹大人发怒揪杀的场景。随后，她又比划妇人大哭出门、大人怒从门外拖着妇人进屋打死的情景。每种情形，她都像手舞足蹈的木偶演员，情态毕露。徐知府耐心地确认自己的猜测所想，凡认为是的，她就点头，不是的，她就摇头。最后，哑女手指自己屋后，领着徐知府进去，只见后院有道围墙环绕，她装出两人抬尸扔到墙外的举动。

徐知府立刻派人登墙察看，院外显然是妇人与小儿溺死的水池现场。很快，金华知府衙门的公差奉命缉拿魏七十到堂审问。原来，除夕当晚蒸粉糕，妇人前夫的孤子手拿炊具求东西吃，不小心失手将粉糕打翻在地。魏七十素来蛮横无理，顿时怒火三丈，一把揪住孩子，当场打死。妇人吃惊大呼，魏七十慌忙堵住她的嘴，威逼妇人，让她对外只称儿子是被鬼打死。母子连心，妇人岂会从命，奋力挣脱后，出门悲号：“你打死我儿，哪是什么鬼！”

魏七十追出，将妇人拖回屋内，也将她捶死。母子俩的尸体被藏到空屋，魏七十贿赂左右邻里让他们保守秘密。次日，大年初一，狗妹登门探望，紧催要见嫂侄母子俩（索妇母子急），魏七十深恐实情败露，趁狗妹走后，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将孤子放入妇人怀里，一并扔到水池，伪造成不慎溺死的假象。知府徐昆按供，传唤魏家四邻到堂对质，众人全部供出实情，同时官府重新开棺验尸，尸体上的伤痕果然与案情一致。暴虐霸道的魏七十，最终论罪抵死。

徐昆，字国山，号遯斋，常州武进人。雍正元年（1723）举人，长期担任金华知府，时值酷暑，金华所属各县案件滞留等待上报的，积达两百余件。徐知府每日端坐大堂审理积案，两月就全部处理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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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案译自《折狱龟鉴补》卷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