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和人类,谁才是真正的驯化者?
“人类的形态、食物、文字、贸易、社会组织结构其实都来自相关的植物,人类改变植物为我所用,而人类也被植物改变着,从促使人类定居的小麦和水稻,到改变世界的花椒和土豆,再到牵动世界贸易神经的大豆,植物的力量显而易见。”
中科院植物学博士史军的科普新作《植物塑造的人类史》中如是写道。大多数时候,我们只看到了人类对植物的改变,却轻视了植物对人类的影响,而《植物塑造的人类史》则叙述了植物在人类文明演化中的巨大力量。这本书作属于对生活充满好奇心的读者,而在阅读中发现问题并寻找答案的过程是快乐的。
我们对酥脆口感的热爱是一种演化印记
如果要制定一份健康食谱,那么肉和菜一定是不可或缺的。可是关于吃肉还是吃素,人们却一直持有诸多相悖的观点,比如一些读者已经将素食发展成为一种主义,为之赋予另一种与健康有关的内涵和观点,但在另外一些读者看来,肉才是身体所需热量的优质来源。
“越来越多的证据显示,人类祖先的常规吃肉的行为大概是从200万年前开始的,而在此之前的400万—500万年时间里,肉类并不是人类食谱的重要组成部分。”《植物塑造的人类史》中写道。
但这并不意味着肉不重要,而是与它的获取难度有关。相较于狩猎动物得到肉,采集植物或许更容易。“人类祖先是靠吃叶子维持生命活动。其实要理解这个现象很简单。森林里什么最多?当然是叶子了。花儿不常开,果子不常有,但是叶子随时随地都是满满当当的。可是,叶子的热量实在是太低了,100克圆白菜的热量只有24千卡,100克大白菜的热量只有12千卡,100克生菜的热量只有14千卡,这还不如一颗巧克力豆提供的热量多。所以,要靠叶子为食,每天要做的工作就是吃吃吃。”也就是说,在以素食为主的时期,人类祖先要想获得所需的能量供给,“解决办法之一就是不停进食。”
尽管时间已经过去几百万年,但是这段素食为主的演化依然在我们身上留下了印记。据《植物塑造的人类史》中介绍,我们喜欢吃酥脆的食物,就是因为彼时大脑为了让人类吃下那些植物叶片而曾经发出过信号,将新鲜叶子的口感定义为好口感,而且新鲜的植物叶片有酥脆的感觉。
大概很多读者想象不到的是,植物食谱的这段演化经历还影响了人类对色彩的辨别。世界并不是一开始便像今天这般五颜六色的,据书中介绍,6500万年前,恐龙灭绝,开花植物取代裸子植物成为新兴的植物霸主,地球开满花朵,“而我们的祖先也有了新的生活,他们再也不用在巨兽的脚边偷偷摸摸地趁着夜色活动了,白天的世界充满色彩。而开花植物的到来,为世界带来更多的色彩,叶黄素、胡萝卜素、花青素更是把植物世界涂抹得五颜六色。”人类祖先为了适应新的世界,辨别植物色彩与食物之间的关系,植物在不同的生长阶段会呈现不同的色彩。他们的视网膜上开始出现视锥细胞,分别能感受红、绿、黄这3种原色,拥有了完整的色彩视觉。
“吃花”只是看起来很唯美
人类对植物食谱的热爱一直延续到了今天,特别是到了万物生长的春季,很多人喜欢到郊野挖野菜、摘野花,仿佛掌握了原生态与健康之间的密码。可事实上,“吃花”这件事可能只是看起来很唯美,我们应该知道,人类祖先在将某种植物纳入安全食谱的过程有多么漫长,又经历过多少次冒险。
植物为了保证自己的生长繁衍,身体里面充满了“保护”物质,或者说是对付动物的“武器”,也就是所谓的毒素。“花作为繁育下一代的重要器官,植物当然要投入大量的资源来经营,并且,快开快落的它们也比那些老秆老叶要来得鲜嫩。别说是人,食草动物也不会放过如此美味。面对垂涎三尺的捕食者,植物早早地在花朵里储备了化学武器,杜鹃花中的杜鹃花毒素是其中的代表——有些杜鹃花花瓣飘落的池塘中,鱼吃之后,都会白肚朝天。黄花菜中的秋水仙碱,也能让人上吐下泻。据说,白色花朵的毒性要比颜色鲜艳的低得多,可是没有实验根据,更像那个'黑蘑菇毒人,白蘑菇不毒人’的传说。”《植物塑造的人类史》中解释。
这些野生花朵中的营养似乎也不值得我们去冒险。“虽然杜鹃花号称维生素B6含量超群,但是在保证不重蹈'花瓣鱼’覆辙的情况下,恐怕不如吃棵维生素B同样丰富的菜花;吃个柠檬获得的维生素C,不知道相当于吃多少号称维生素C丰富的玫瑰花。”
火的出现和使用,帮助人类祖先解除了植物的这种“化学武装”。植物中所含的那些人类自身无法消化的毒素,会在加热的高温下被去除或遭到破坏,比如四季豆和山药中的皂苷,以及芋头中的草酸钙针晶等。
稻米和小麦是人类植物食谱中最重要的存在,在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它们的出现影响了人类的定居,而在今天,随着种植技术、交通发展、人口流动等因素的变化,中国南北方在米和麦方面的饮食区别已经越来越小。同样日益模糊的还有东西方的饮食习惯,比如对苦味的认知。在东方人的植物食谱中,“苦”意味着一种危险,而西方人却对苦味没有戒心,他们的传统蔬菜莴苣和甘蓝等都带有苦味。西柚深受西方人喜爱,但因为其中的苦味却一度无法被中国的大众消费者所接纳。但实际上,这种味道方面的文化差异也正在缩小。
“实际上,人类的口味会随着食物构成的变化而改变,今天的中国人已经习惯了咖啡的苦味,习惯了巧克力的苦味,在未来,对于水果的赏味标准也可能会发生改变。再加上发达的物流和国际贸易,各地饮食习惯的界限正在模糊。世界各地人类的口味正趋向统一已经是必然趋势。”《植物塑造的人类史》中写道。
水果产业中最经典的广告
今天的我们是否对植物食谱过于推崇不得而知,但是关于其中某些蔬果的赞美或许只是出于一种误解。《植物塑造的人类史》中有专门的章节提到了苹果,其中便介绍“一天一苹果,医生绕着走”这句为中国的苹果爱好者所熟悉的话并不是所谓的“谚语”,最早其实是一句苹果广告语。在美国,苹果曾经最广泛的用处是酿酒,但随着20世纪30年代禁酒令的颁布,苹果的命运也被改变。“苹果生产商们迫不得已,从酿酒原料商变身水果供应商。但是想让市场接受一个全新的水果谈何容易。于是,水果产业中最经典的广告横空出世”,也就是我们熟悉的那句营养金句。
但这并不是否定苹果,事实上,它味道鲜甜、价格合适,深受中国大众消费者的喜爱,以至于人们会认为这是一种中国原生水果,其实并非如此。“中国人吃上苹果其实是很晚的事情,在中国古代,我们的祖先只能吃到一种叫柰的绵苹果,从名字就可以看出,这种水果的口味不大靠谱。真正的现代苹果是在20世纪初才进入中国的。”
相反,被认为是外来水果的猕猴桃却是源于中国。“猕猴桃在中国的食用历史非常悠久,它们是《山海经·中山经》的阳桃和鬼桃,是《诗经》中的苌楚,直到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才解释了猕猴桃名字的来源,'其形如梨,其色入桃,而猕猴喜食,故有诸名。’”据《植物塑造的人类史》,猕猴桃在中国一直没有发展成为一种重要水果,它却在被带往新西兰后,通过技术解决了结果和储存的问题,风靡世界。
植物对人类的影响并不仅仅停留在食物方面,比如甘蔗、橡胶对工业的影响,黄花蒿在抑制传染疾病方面的作用,以及郁金香、君子兰、茶叶对历史上国际贸易的推动等。而且植物对人类的影响并没有在某一个文明演化阶段结束就自动停止,而是至今依然在发挥作用。
“时至今日,我们驯化的作物仍然是植物世界中的凤毛麟角,或者反过头来看,恰恰是这些少数作物驯化了人类,成为今天的王者。植物和人类,究竟谁塑造了谁?这本身就是一个宏大的命题,我们可以把植物和人类视为互相影响的选择压力,我们和植物既是合作者也是竞争者。谁塑造谁,似乎已经并不重要,只有努力适应彼此存在,努力适应并生存下去,这才是生命世界的终极答案。”《植物塑造的人类史》中写道。
原标题:植物和人类,谁才是真正的驯化者?
值班主任:颜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