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安顺》2018年第21期(总260期) 古迹过往 神秘天王旗

天王旗村远眺 姚晶 提供

神秘天王旗

——肖光豁

天王旗,位于普定城东,与普定城隔河相望,河宽约20来米,浅水清溪。

天王旗是一个美丽的村寨,四围青山,一弯绿水,背靠高壮的五指山。

查阅清代所修《安顺府志》,未见“天王旗”之名,只查到明代称之为“铁王旗”、清代称之为“添王旗”。这当然是由于口语发音产生的变异,“铁”,本地土语读作轻声,非常接近“添”和“天”的读音,也就是说,志书上的“铁王旗”、“添王旗”都是如今的天王旗。

村主任姚晶特意找来熟悉本村情况的寨老胡家国,我们跟着80高龄的胡家国老人走进村寨。指着一条条道路,一栋栋房屋,老人都有说不完的故事,这些故事、这些道路房屋,和它的叙述人一样,精神朗朗,古老神秘。

天王旗村景 《文化安顺》编辑部 摄

天望溪

流经天王旗的这条河流,普定城的人叫它东门河,天王旗村人给了它一个更有诗意的名字——天望溪。为了锁定这个名字,民国年间,天王旗人还在村东的河中堆了一座假山镌刻其名,勒石为记。

据普定县原政协副主席魏正坤老人回忆,他少年时,某年中秋之夜,曾经结伴来到天王旗,对于那个中秋之夜印象深刻。“远远的,只见天王旗村灯火辉煌,走近了,沿河两岸是高高的柳树,每隔两棵柳树,就挂着一盏汽灯。河中,一艘大木船上,安放着一套桌椅,有人围桌而坐,谈笑风生,几艘小船游弋在河中。”魏正坤老人已经九十二岁,他所叙述的,是八十年前也就是1935年左右的往事。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两个信息,其一是,水能行船,那时候的河水比今天的深;其二是,那时候能够使用非常金贵的汽灯,天王旗村富裕而安闲。

看着这条河流,我在心中勾勒出一幅图卷:鹅肥鸭美,浅水清溪,柳枝在水面描画着涟漪,游鱼在溪水中嬉戏,提水灌溉的水车和碾坊的水碾吱吱嘎嘎地唱着,童子课读声划破晨雾,农人山歌声应山应水,鸡鸣犬吠声此起彼伏,河水潺潺声昼夜滚动……

天王旗村,好一个有声有色有韵的鱼米之乡。

庙宇

村中原有四座庙:五显庙、祖师庙、二郎庙、观音阁。

其中,观音阁于21世纪初年拆毁,在原址建成村委大楼;二郎庙,隔河正对五显庙,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拆毁。

五显庙,是天王旗村人最为重视的庙宇,位于村中正南,五开间,座北朝南,临河而建,文革时期,菩萨像被毁,至今未重塑。现在,由村老龄委代为管理。

此庙始建于明嘉靖年间,康熙二十二年(1683)迁建于定南城(今普定城)东门,咸丰八年(1858)迁建于现址,咸丰八年苗变被毁,光绪六年(1880)重修。

木柱房屋,青瓦屋面,围以石墙。石墙全是细錾料石,严丝合缝,每块料石高九寸,檐墙高九尺九寸,大约取九为最大之数意,可见村人对于五显神灵敬重之深。

旧时,每年农历九月二十八日,五显大帝生日这天要举行隆重的庙会(演戏),为他祝寿,祈求风调雨顺,田禾大熟。

五显神又称之为五显大帝、五显灵官、五路财神、华光大帝等。五显信仰的最早刍形产生于唐朝徽州婺源,婺源县城北的灵顺庙,是最早供奉五显神的道教宫观。经历代皇室的崇奉,以及道教徒的宣扬,并随之我国古代大量移民政策,迅速遍及我国南方地区以及海外东南亚地区。天王旗人的来源主要是明代由江南入黔的军户,供奉五显神,既是祈福,更是满含着他们的思乡情结。
我们站在五显庙的天井里,顿时肃然起敬,说不清是为领受敬奉的神灵,还是为建庙的古人。

祖师庙,位于村东北角,据村人说,此庙建于明代洪武初年,建造者是当时的军户,为“龚伍石贺齐王郑钟”八大姓氏,他们到此安营扎寨,不久就建了此庙。这是村里最早的古迹。

祖师庙座北朝南,木柱结构,三开间,供奉的是披发祖师,也就是真武大帝。

真武大帝又称玄天上帝、玄武大帝、佑圣真君玄天上帝、无量祖师,全称真武荡魔大帝,是汉族神话传说中的北方之神,为道教神仙中赫赫有名的玉京尊神。汉族民间称荡魔天尊、报恩祖师、披发祖师。明朝以后,在全国影响极大。

庙门西向侧开,正对偏殿,胡家国老人说,偏殿的这两扇镂雕木门,原本是五显庙的大门。

正殿西侧,低挂着一口铸铁大钟,上面有凸起文字及图案,锈迹斑斑,依稀可见约二寸大小四字,“皇图永固”,其余一寸小字均已模糊,无法看清,因此,无法确知其建造年月,但,就这几个字,已经说明它的年纪,至少在百岁以上。其锈迹不是普通铁件的块状锈,而呈微末状,可知其铸料为铁合金,加了铜锡之类。钟高3尺,径3尺6寸,显然是蜡模法铸成。我伸手轻弹了一下,嗡嗡有声,如重击,必声传广远。这口钟已经静挂多年,多年来默不作声。我相信,这口钟一定藏着秘密,等待我们去发掘。

晨钟暮鼓,是一个村寨或者城市的灵魂。遥想当年,敲响此钟,是何等响亮,何等热烈阳刚!它还会响起吗?我想,会的。如今太平盛世,也许它正在构想,选择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一个吉祥如意的日子,朗声高歌。

一个普通的村落,何以有如此众多且规模不小的庙宇?这真是一个谜,一个美丽而厚重的谜。

五显庙 姚晶 提供

街巷

和所有的古村落同样,村里的道路普遍狭窄,不同的是,天王旗村有街有巷,而且,这些街巷名非常特别:血水路、王衙路、文武巷……
走在这些街巷中,我有一种特殊的感觉,我的脚步,一会儿走进了明代,一会儿走进了清代……

村内房屋,以木柱青瓦房为主,外墙多为石墙,不少是细錾料石,庄重而华贵。石墙房屋,冬暖夏凉,非常适宜人居。旧建筑最大不足是窗户偏小,采光效果差。这种窗户,在安顺境内普遍存在,大约是乱世环境使然,防匪防盗。

有几家房屋是二进甚至三进院落,天井敞亮,石板铺地,干净亮丽。门窗多有雕花,石雕的,木雕的,古朴而典雅。

我们无法获知当年那些建造匠人的姓名,只能惊叹他们留置在建筑上的一丝不苟的工匠精神,惊叹他们高超的智慧和技艺,我相信,他们的在天之灵,能够听到我们今天的赞叹声。

建筑是固化的艺术,是一个城市或者村寨的活历史。这一个个院落,无声地述说着主人的高雅和村寨的高雅,这种高雅,堆砌着这个村寨的文化底蕴,记载着一代代人的耕读传承。

认真营造家园的人,都有着一个共性——执著。这种执著,施之于家,则家齐,施之于国,则国治。说透了,这是一种品德,是一种追求。
正是这种品德和追求,为村落培养出一代代人才,寨老胡家国老人如数家珍:乾隆时的乡进士张大定、乾隆侍卫包文仲、总理十八寨的廪生张元奎、谷正伦的老师张泽周……

蛤蟆古井 《文化安顺》编辑部 摄

大观桥

村东头,有一座石拱桥。这是一座特殊的桥,不仅位置特殊,连桥名都是特殊的。

溪水在村东头一分为二,主流依然直去,支流北弯,流程400米左右,转而回归主流。

这又是一个谜。这个分流,究竟是天然形成?还是人为形成?无人能够说明白,只是,眼前这个分流确实很美丽,水流圆缓,水面平静,游鱼细石,清晰可见。

短短的一段河流,居然横跨着一座石拱桥。我认真看了看,从交通角度考虑,似乎没有必要建造如此坚固华丽的拱桥,只需建造普通的条石桥甚至木桥即可。既然没有必要,为什么要建造这样一座桥呢?

桥为南北跨,单劵拱,跨度一丈五,桥面宽一丈二。劵拱立面上,赫然阴刻着桥名——大观桥,字体为行楷,遒劲有力。落款为:光绪三十年张钦斋题。时为1904年,题写人已经八十四岁高龄。(张钦斋(1821-1904),秀才,字酉堂,号钦斋,以第二名成绩取入安顺府学。)

看到桥名,我马上明白过来,这是一座景观桥。

哈哈,泡一杯茶,临桥而坐,半圆形劵拱投影水中,形成一个完美的圆形,此时,鸭鹅凫游圆中,怡然自得,清晨的太阳,在水面燃起万千波光……;寻一个满月的夜晚,邀约三两友朋,抬头看看天上圆月,再欣赏那个劵拱及其投影,这不也是一个满月吗?把盏品茗,清风徐来,水波轻漾,慢慢等着,等着,天上圆月的投影终于进入了劵拱圆月之中……

古人云,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赏心悦目,其乐融融,人生之大趣也。

此处,既可乐山也可乐水,朝晖夕映,晴阳雨雾,变化万千,这就是大观桥之大观,这就是天上人间!

大观桥 姚晶 提供

衙门

我们来到一处残破的院落,院落四周围以石墙,大门位置,横亘着一尺高的石门槛,看着这道门槛,就知道这不是一个普通的院落。胡家国老人信誓旦旦地说,这就是明末清初的千户所衙门!

是不是?需有实物和古志书的佐证,尚待考证,但愿老人所说如实。

正堂五开,座北朝南,可惜已经夷为平地。胡家国老人说,正堂东面,有石牢房,石牢房后,有土牢房。

东厢房尚在,木柱青瓦,无人居住,尘泥渗漏,风雨剥蚀。檐高约一丈一尺,南屋开门,门头上,有两个圆形门簪,门簪上方,挂有一个木牌,宽五寸,高一尺,上方下圆,绘有脸谱,虽然年久模糊,依稀可见其威武神韵。如此饰物,似可佐证衙门身份。

站在院落里,我悄悄感慨,这真的是衙门吗?真的是千户所的衙门吗?如果不是,它会是什么身份呢?

据明末朱燮元《督蜀黔疏草》载:“臣于三年(1623)四月内、牌行参将范邦雄,在地方铁王旗筑城一座。”“干沟九里三分,高二丈。”

当年,这座城是护卫安顺城的前沿阵地。

朱燮元(1566—1638),明末著名政治家、军事家。万历二十年进士,历官大理评事、苏州知府、四川布政使。天启元年加兵部尚书兼督贵州、云南、广西诸地军务,以平乱功,加少保进少师,著有《督蜀疏草》、《朱襄毅疏草》。

也就是说,在铁王旗筑城御敌之事,在明末就已经有了。它与定南城的建造孰先孰后,是同一身份还是各自为城,尚待考证。

又是一个谜,一个诱人的谜。

百年古钟《文化安顺》编辑部 摄

战事

天王旗,有许多关于战争的故事。这些故事,见于志书,也闻于村民之口。

寨西北大山为回龙屯,山上筑有屯墙,至今尚有残墙存在,高约一米左右,所围面积约5亩左右。这,当然与战争相关。

村寨中,有一条路,名叫血水路。据村民口传,太平天国的石达开残余部队,从贵州桐梓南下途经天王旗,威逼本寨村民加入部队,村民不从,于是互相厮杀,死于这次战乱的男女老少不计其数。时值同治五年(1866)六月,尸体腐烂后血水流入大观桥下。为了记住这段历史,这条路因此得名。第二年,村民返乡收尸,葬于本村大屯坡脚下,名之大屯义冢。此事件在天王旗村张氏族谱中有相关记载。张氏族谱重修于光绪二十四年(1898)。

更早的故事见于志书,比如,前述的“参将范邦雄在地方铁王旗筑城一座。”

我们无法还原历史,只能遥想当年的刀光剑影,当年的惨烈攻杀。

天王旗,原名铁王旗,村民来源本是明初军户,他们的骨子里本来就富有敢杀敢拼的铁的刚性。

勤劳诚实的村民

1949年后,天王旗人和全国人民一样,经历了多种多样的运动,直到1978年底改革开放后,他们重新活跃起来,利用当地优质水源制作豆腐和豆腐干,由于质优味美,深受欢迎,从普定城一直卖到了安顺城、织金城。

说起来,制作豆腐的工艺,全国早已普及,为什么偏偏天王旗的豆腐最好?其实,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小秘密。许多的豆腐作坊,都会悄悄把豆腐汁的精华提取,用以制作价值更高的豆腐皮,但是,经过提取精华后的豆腐,其质量已经减了分量,口感也会偏于粗糙,哪里比得上天王旗原汁原味的豆腐?

在这场竞争中,天王旗人赢的是简单的质量吗?不!他们赢在诚实的品德!

勤劳诚实的天王旗人,在今天全国人民共同奔小康的道路上,相信会越走越自信,越走越幸福。

我期待着,期待着天王旗那口老铁钟重新响起,那是天籁之声,那是幸福之声,那是和谐之声,那是自信之声。

张华氏古墓《文化安顺》编辑部 摄

· 作者简介

肖光豁:男,贵州开阳人,现居安顺。当过泥水匠、铁匠、翻砂匠、皮匠、教书匠,从事过企业管理。发表过诗歌、小说、散文。长篇小说《湘黔路》2013年由团结出版社出版,长篇小说《居士堡》2016年《黔中早报》连载。

本日历由《屯堡公社》公众号设计制作

授权《文化安顺》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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