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洪侠 | 边赏美图边思考：书籍何以成为艺术
《湖山胜概》图一
【昨晚我在这里说我虽然知道了《湖山胜概》是晚明“最美的书”，但是却没找到彩色影印本或高清数字图片。石家庄的马老师马上留言说“书格”网上有高清彩印版本，可免费提供下载。深圳的媛媛老师也“剑指书格”，还传来了下载的版本。我今天抽空找到了“书格”，发现真是一个宝库。它的理念是“感谢开放的互联网 每个人都能自由地看到我们的文明”，让人顿生感动感恩之心。】
下面分享几张我下载的《湖山胜概》美图：
刚刚又重读一遍范景中先生的论文《书籍之为艺术》。我私下推断：此篇应该称得上近二十年中国书籍史研究领域最重要的文章之一。我“顺藤摸瓜”又读了他发在《新美术》2005年第4期上的论文《套印本和闵刻本及其《会真图》》。
这两篇文章都提到，晚明之际，中国书籍史上发生了一件大事，即出现了“单纯为观赏而出版的书籍”，也即书籍开始成为独立的艺术品。这些书不提供匡扶人心、救国救民的严肃内容，只供案头把玩，以求赏心悦目。或者用一位西方人的说法，“为眼睛提供娱乐”。这位名叫菲拉雷特的人在他的《建筑专论》书中描绘皮耶罗·梅迪奇（1414-1469）时说：
“看着那屋里的书，好像它们是一堆金子。……让我们且不谈他的读书活动。有时，他的消遣可能就是让眼睛扫过这些书，以此来消磨时光，为眼睛提供娱乐。”
范景中先生说，我们应该把《湖山胜概》《会真图》《萝轩变古笺谱》《十竹斋书画谱》《千秋绝艳图》置于中国“书籍之为艺术”的传统中考察，而这一传统被人忽视久矣。
范景中的文章中也谈到《湖山胜概》，其实他早已把现藏法国国家图书馆的这本书看作是“作为独立艺术品的新型书籍”出现的标志。但是他接着又提到另一本书：“到了崇祯十三年秋天闵遇五刊刻《会真图》（1640），已达到了中国版画艺术的高峰。”
这又让我好奇：“湖山”之外，还有高峰？那又是一本何等面貌的书？多亏刚巧遇“书格”，我按图索骥一搜，竟然立刻找到《会真图》。
这本《西厢记》版画共 21 幅，原藏柏林的A.Breuer 之手,后归德国科隆市的 Museum fürOstasiatische Kunst。范景中在文章中说，他曾两次在在科隆观赏《会真图》，“每次都为它的精美赞叹不已，每次都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是一部原为蝴蝶装的供人案头把玩的本子，我们应该把它置于中国古籍的另一个为人所忽视的传统中去考察。”
书籍何以能成为一种艺术？范景中在《书籍之为艺术》一开始即引用贡布里希的观点，说明这一过程绝非一夜完成，也绝非一招即来，而要经过一段漫长的时间。贡布里希说：
“有些艺术家认识到，艺术必须在程式的上下文中才能发展起来。人们必须创造、发展并逐渐改进这些程式，使它们达到令人赞叹的绝妙程度。可当代的批评家们并不关注和期待这种程式的改进。他们总是想有新的艺术。换句话说，他们感兴趣的是新样式、新风格、新运动、新宣言和新花招，而不是非常缓慢的渐进改良过程。在我看来，只有这种渐进改良的过程才能产生艺术。”
赫伊津哈则从另一角度谈论某物何以成为艺术。范景中转述他的观点说：某物之所以成为艺术，并非起因于人们对美的渴望，而是因其过剩的发展，当它在王宫贵族的宝库里堆积为宝藏，丧失其实际用处，成为奢侈和珍奇之物受到观赏时，它的艺术品格才渐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