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桂花》的出世——重读《郁达夫全集》日记卷札记(5)
《迟桂花》的出世
重读《郁达夫全集》日记卷札记(5)
蒋增福
郁达夫的作品中,数小说《迟桂花》最易走进寻常百姓家,影响面也最为广泛!因它较早被搬上银屏;更因取材于杭州翁家山,是个山水美人更美的地方;这里也是著名的西湖龙井茶主产地。笔者在翁家山脚下的赤山埠六通寺干校受过训,还多次上山去参观探访,亦曾为郁达夫中学的校刊《迟桂花》写过稿。今之重读日记卷中的《沧州日记》和《水明楼日记》,对此又有了新获。
1932年10月6日-13日的《沧州日记》仅仅一周,而紧接的10月14日-11月10日的《水明楼日记》近一月。其时原本是为了治病和养病,却做出了极佳的“副产品”;原本是想在期间续做《蜃楼》,结果却让《迟桂花》先行问世。这当然有许多偶然因素。可见创作受环境心境的影响非常之大。“必然寓于偶然”。在两栏目的日记中均有记载。10月6日《沧州日记》第一天所记:
早晨六点就醒了,因为想于今天离开上海。……天气也真爽朗不过,坐在车里竟能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快感。到杭州城站是午后两点左右,即到湖滨沧州旅馆住下,付洋拾元。大约此后许住一月两月,也说不定。……只想静养沉疴,细写东西。自明日起,应该多读书,少出去跑。
结果第二天还是跑了,而且跑出了“名堂”:
……总之此来是以养病为第一目标,而创作次之,至于翻译,则又是次而又次者也。早餐后,就由清波门坐船至赤山埠,翻石屋岭,出满觉陇,在石屋洞大仁寺内,遇见了弘道小学学生的旅行团。中有一位十七八岁的女人,大约是教员之一,相貌有点像霞,对她看了几眼,她倒似乎有些害起羞来了。
看出了“名堂”,是指让他偶然遇上了似“杭州美人”王映霞那样的女人;接着记有“上翁家山,在老龙井旁喝茶三碗,买龙井茶叶,桑芽等”;“又上南高峰走了一圈,下来出四眼井,坐黄包车回旅馆,但余兴尚未衰也。余兴未衰,顺口得诗一句,叫作“九月秋迟桂始花”,今天的一天漫步,倒很可以写一篇短篇。”总之,迟桂花,背景翁家山,以及“像霞”的那位作女主角,都已成腹稿了。
不出所料,接下去的八九十月日记中,《迟桂花》已曾“十月怀胎”:“在奎元馆吃面的中间,想把昨天的诗做它成来”,钱将用尽了,明日起大约可写点东西,先想写篇短篇,名《迟桂花》,《迟桂花》的内容,写出来将与《幸福的摆》有点气味相通,我也想这篇小说里写出一个养肺病者的性格来”……尔后的日记中则记有医生出身的二哥养吾来帮忙,说好“明日迁至段家桥西湖医院楼上住,日记应改名《水明楼日记》了。”首篇也是写记这里的环境:
这儿是友人杨氏经营的西湖医院,清静幽深,房子是同治年间张勲公的栖身地,张殁后改建为祠,前面临湖而后面遥靠保椒山塔,我所住的一间,尤系张公祠中最好的处所,名水明楼;此地原为富春山庄旧址,我本富春人,不意中来这里做客闲居,也是人事的巧合。
住上好环境便有了好心情,尽管住水明楼不足一月,但名作《迟桂花》却“一朝分娩”了!为着文稿更加完满,为着取稿子的人在家候着,又上翁家山去视察一回,且尽量赶在《蜃楼》前出手。“月明如昼,水明楼上,照得晶莹四彻,灭去电灯后,又在露台回廊上独坐了许多时候,猛想起李后主'独自莫凭栏’句,实在意境遥远得很。”还是面对“十一月底必须做出的《蜃楼》。只是,转而又去对付很是顺手的《迟桂花》”,“午前《迟桂花》成四千字,午饭后又写了一千字,以后若每天能写五千字,那不消一月,《迟桂花》就做成了。《迟桂花》大约要写到二十,才写得完。几个人物的性格还没有点出,明日再写一天,大概总该有点眉目了,这回非要写到我所想的事情都写完为止。”果然,十月二十日的日记中记有“午前又写了四千字,《迟桂花》写完了,共有稿纸五十三张,合二万一千字,傍晚付邮寄出”。
不满一月的《水明楼日记》作证,所住环境好,心情也就好,舒畅的心情,不但有助身心健康,因而做事的效力也高。在郁达夫的人生中这一次不但治了病,还培养了好的生活习惯:“自来杭后,修身养性,坚持圣洁生活。迄今已将二十日,若再过一月,则习惯养成,可以永保无虞矣,文章做不出倒还事小,身体养得好好,却是第一要着”;“早睡,晨六时起床,也是到杭州养成的好习惯;只是,酒终于戒不了,这实在是一件坏事”。
他在十一月六日的日记中还写道:
晨起雨还未止,冒雨出去,喝酒三碗,买对联纸数张,回来写了两副对联,语为“直以慵疏招物议,莫抛心力作词人”,与“莫对青山谈世事,休将文字占时名”,以柳子厚之一联拆开,对上了上下,便成此两对。“莫对青山谈世事”,为元遗山诗,原联下句为“且将远目送归鸿”。
读《水明楼日记》还有另外所获是,郁达夫乃生前就卖日记、书信的作家,住杭州不足两月所作“两记”,同样也是可以卖钱的。这在十一月三日的《水明楼日记》中也有记录:
晨起,将上月的日记又看了一遍,觉得可以印入书去。大约在天马出的那书里,尚缺万字,即以此一月的日记补入好了。书名也已想好,当名叫《忏余集》,以“忏余独白”一篇冠首,合六七万字的光景。
作者介绍
蒋增福,1934年生,浙江富阳人,20世纪50年代初参加工作,任富阳县文教科(局)科员,主要从事城乡扫盲工作,后参与《富阳县志》编撰,又为县委党校秘书,80年代初任县文化广播电视局局长、党委书记,后迁任政协常委兼秘书长,又迁任文联主席,1995年退休,任富阳市文联名誉主席、郁达夫研究学会名誉会长、系浙江省作家协会和中国《三国演义》学会会员。
20世纪60年代初开始业余创作,80年代后从事乡邑文史调查和郁达夫研究,曾参与采写编撰《富阳风貌》《富阳文史资料》《100个富阳人》等系列丛书,并倡办地方文艺刊物《富春江》和《郁达夫研究通讯》。30余年笔耕不缀,出版专著《郁达夫及其家族女性》《鹳山魂》《富春闻见录》《走近三国》《富春文集》等;主编或参与编撰《郁达夫手迹》《众说郁达夫》《抗战中的郁达夫》《历代诗人咏富阳》《富春江今古散文选》《富春江畔话三国》《见字如晤——文坛师友书信集》等,多次获杭州市优秀作家奖,“五个一工程奖”,郁达夫文艺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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