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黄黏米年糕

外婆的黄黏米年糕

                                      刘述涛

在小时候的年夜饭上，除了鸡、鸭、鱼、肉之外，总有一盘黄黏米年糕，又叫黄黏米果放在桌子中间。这是外婆亲手做的，也是她给送来的。

每一年，到了快过年的时候，外婆就迈着她那双小脚，提着一个小竹篓，竹篓里放的是黄黏米果，她给我家和每一位姨家送黄黏米果，在拿出来的时候，她总是一脸的羞愧，觉得拿不出手，总是很小心的陪着笑脸同母亲说，没什么好拿的，就拿这个给孩子们过个年吧。母亲一边接米果，一边同外婆说，你都这么大的年纪了，还做什么黄黏米果哟，孩子们又不喜欢吃了。然后，母亲从柜子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面、腊肉、香肠等年货往外婆的竹篓里装，外婆总是摇着手说，看你，我给了这么一点，你还回给我这么多。就仿佛她们不是亲母女一样。

在吃年夜饭的时候，母亲总会让我们吃黄黏米果。而我们在面对一年当中难得见到的美味佳肴的时候，谁还会有顾得上去吃黄黏米果了。只有父亲和母亲会像吃不够一样，一边吃还一边赞不绝口，说还是自己亲手做的米果好吃，又软绵又爽口，还不粘牙。

有一年，又快要到过年的时候了，也不知道是谁传唱出来的：“拜年拜年，拜到灶前，我不要你的黄黏米果，我要你的压岁钱”的童谣。我竟然跟着别人哼着哼着就学会了。当有一天，外婆提着小竹篓出现在我家里的时候，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我，竟在我母亲还没有回家的时候，对着外婆一遍又一遍唱：“拜年拜年，拜到灶前，我不要你的黄黏米果，我要你的压岁钱。”我外婆看着我，露出了一脸的难色，她搓着手同我说，崽、乖崽，是外婆没有钱啦。崽、乖崽，不是外婆不给你压岁钱，是我实没钱啦。而我却仍在唱着，外婆像是要哭了，她看着我，很无助。直到母亲从外面回来，还在听到我鬼哭狼嚎的对着外婆唱：我不要你的黄黏米果，我要你压岁钱。母亲从门后捞出扫把，直往我身上抽，而我在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竟然一边跑开一边嘴里还在唱，我不要你的黄黏米果，我要你的压岁钱。

这一年后，外婆再也不给我家送黄黏米果，母亲说都怪我，将外婆得罪了。我当然知道母亲是故意这么说，外婆才不会怪我，她对每一个孩子，都是打心底里生出来的好，生出来的爱。这是外婆的年纪太大了，做不动，也走不动了。

从此，我家的年夜饭上，再没有黄黏米年糕这道菜了，真的想吃，就从市场里买，每次买回来吃过之后，父母都会说，一点也不好吃，不如你外婆亲手做的好吃。

如今，外婆和父母都不在了，我也到了半百的年纪，每一年过年，面前都会摆着好多菜，可我总会油然的想起那一道有着外婆味道的黄黏米年糕。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真正懂得，年迈的外婆，弯下身子浸米，蒸糯饭，放到石臼里一个人慢慢的搓打，放入木模板里制作而成年糕的过程是多么的艰难。这是多少压岁钱，也买不到的。只可惜，年少的我，又怎么懂得这些？等到现在真正懂得，却已经全都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