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辽宁《河滩》 作者：王卫生 主播：楚菡

作者：王卫生

主播：楚菡

编辑：小鹿

河滩

由我们家小院沿藤草小径，往东走一里多路，就是沋河滩了。沋河源自秦岭北麓，是大山忧郁的一滴清泪。

每到周末，妈妈就会带着我去河滩洗衣服。五十年代时，上游没有工厂污染，水清，洗衣人也多。

母亲把衣服一件一件掏出，浸到浅水里，压上石块，刚刚还一心想玩漂流的衣服们，走不了啦，就在水里晃动身躯，左一下，右一下，像一群撒娇孩子似的。

我生气了，我的妈妈，只有我能撒娇，你们算什么？我生衣服的气，就往衣服上扔石子，石子虽小，但激起的浪花却不小，早上的日头红红的，贴在浪花上，在空里跳舞。

我看一会就烦了，四处找乐子。

河滩有很多水坑，那是挖沙人挖下的。有些浅，有些深。浅的一眼能看到底，没有意思，深的，泛着绿光，这里有东西，或者是小青蛙，或是小鱼、小虾。母亲一再叮咛我，水坑深，危险得很，千万别去。有时候，她看不到，我就溜过去了，拿根草棍，逗小鱼虾玩。

我从小胆小，只敢在缓坡处玩，有那胆大的，就在高崖处跳上跳下。有一个黑脸，额头上有块疤的男孩，最为疯，敢于从最高处朝崖下跳。

下午时分，母亲洗完衣服叫我，水声、叫声悠悠绵绵。我望去，她整个人都被夕阳染得金红了，她手臂一下一下挥扬着，指尖滴着水珠。岸边一排杨柳树，学着妈妈的样子，把手臂挥呀，扬呀，一下一下不知疲倦。

河边石头上，是晾晒的衣服，红的、绿的、灰的、蓝的，像一朵朵花。

妈妈拿出带来的食物，一块饼干，或者是一块糖，再不就是自家制作的柿饼、糖花生、烤红薯。

我吃着，妈妈让我站浅水里，给我洗脚缝里的泥，她低着头，乌云似的黑发飘飘，一股异香，是什么香呢？

太阳渐渐落山了。收好的衣服，都包装好了。我提了两个小兜，妈妈提了两个大兜，要走了，妈妈说，还有呢。顺着妈妈的颌骨指点，我看到，一个石块上，有一丛矢车菊，刚刚清洗，滴着水珠。那是她在洗衣间隙，在半坡上采的。这时，我才明白，她身上，就是这菊香。

她想把两个大兜倒到一只手上，腾出一只手拿花，却不能。让我倒了手拿，我调皮劲上来了，我说，我用嘴衔。前些日子，看了一场杂技，女演员就是以嘴叼花的。我用嘴一束一束衔起，递过去，妈妈手指一张，便夹住了。花上的水还在滴，滴在沙石上，滴在萱草上，滴在土路上，滴出了一串串夕阳一路路香。

妈妈穿着连衣裙，裙裾飘飘，她很高兴，一路哼着电影《马路天使》上的歌，我听不懂，但觉得好听。

这样的好日子，很快就没有了，那个额头上有疤的小孩玩耍时，掉到水潭里淹死了。

母亲再也不带我去河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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