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 儿:黄花地的坚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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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花地的坚守
龙 儿
南方的七月骄阳似火,人间活像一个烤炉。前不久才装的遮阳棚这几日因为交通整治被没收了,出行感觉晒死个人,但出于安全考虑,只能逐日而行。不知怎地,现在是越来越怕晒,主要是怕晒黑——尽管原本就不怎么白。于是,遮阳帽、太阳镜、防晒衣、防晒霜、隔离霜齐齐上阵,把自己武装得那叫一个严实。即便如此,还是晒得肉疼,心也疼。
前几天,邵东摄协申彬主席喊我们去流光岭摘黄花体验生活、品黄花宴享美味佳肴,顾不上防晒,欣然前往。
摘黄花于我是再熟悉不过的事情了,吃它嘛,倒未有过。黄陂桥一带原来也盛产黄花,我家那时就种了不少。屋前屋后,坡上坡下,只要是有土的地方就有她们迎风招展的身姿。我们那一带的黄花大多是每天晌午前“娉娉袅袅十三余”,傍晚时分就“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翌日清晨则已“枝头抱香死”,所以摘黄花的童子军都会传唱这样一首歌谣:黄花黄花,天天要摘,如果不摘,就会开花。
歌谣白如话,大大的实在话。听老一辈说,黄花一旦开花了,营养价值就会大打折扣,身价也就随之下跌。那个时候乡亲们都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水田种粮解决温饱问题,旱地里的黄花则是全家唯一的经济来源,自然贵气得很。不能太早去摘,那时黄花还没完全长大,斤两会打折扣;也不能太晚去摘,手脚慢落日前摘不完的话就会开花贬值。每天午饭后,全家人齐齐出动抢摘黄花是当时农村的一大盛况。
烈日当空,正是一天当中最晒最热的时候,但那时我们好像什么都不怕,戴上斗笠、背上竹篓就出门了,有的连帽子都不戴,斗着太阳晒。两只手左右开弓,沿根部把黄花㧟断——母亲的诀窍是顺带多㧟一点茎杆,既保留了黄花的完整性,又打秤——待两手拿不下了再放进篓子里,省时快捷。娃们手里的活儿不停,嘴里也不得歇气,一边叫嚷着热死八个人,一边哼唱着黄花谣给彼此打气,好像喊一喊、唱一唱,太阳就没那么晒人了,黄花就会放慢开花的脚步。
家家户户基本都会如期完工,也必须完工。农村里有个不成文的好传统,呷好东西时先呷完的总要抢后呷完的,黄花先摘完的自然也要帮一把手脚慢的。黄花整整齐齐聚集在灶膛上蒸桑拿——也让他们热出几身汗吧,辛劳了半个下午的娃们总是这样恨恨地想。我们对这黄花当真是又爱又恨,爱的是下半年的学费全靠这小小个了,恨的是自端午节后就不得清闲。蒸黄花的同时还要把外面晒的黄花收进家来,一天一批,根据干湿程度把它们分别装进不同的袋子。母亲心细,碰上一两个开了花的漏网之鱼,收的时候总要挑出来搓一搓(对,就像是搓天津麻花那样搓紧,我猜母亲没有见过天津麻花——我自然也是后来见过吃过——这种功夫的练就完全得益于有一个会扎纸马的外公,我小时候就帮他搓过纸绳,卖的时候就可以当她们从未绽放过笑颜。
在长沙上班那会儿,经常到一个爱养花的朋友家玩,见她家有种花似曾相识,便问是什么花?答曰:萱草。名字多美呢,就是有点像我家乡的黄花。我忍不住自言自语,朋友笑说,黄花是什么花?黄花不是花,是一种菜,不过我没吃过不知是什么味道——那可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哪个舍得吃?!
自那以后,我一直奇怪怎么会有这么相像的花,直到作协出了一次同题征诗《金针花》,百度一下才知道黄花原来还有很多好听的名字——萱草、忘忧草、七星菜、安神菜、金针花,等等。闻名识花,原来黄花不仅花形美,而且营养价值高,有“观为花,食为菜、用为药”的美称。当我还在山窝窝里高唱歌谣时,她早已声名在外。遗憾的是,当我重新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不复昔日芳华。
这几年乡村的人读书的读书,打工的打工,绝大部分都流到城里来了,坚守在农村的只有那些病残的老人和为数不多的留守儿童。土地荒芜,杂草丛生,再也看不到成片成垄的黄花,即使残存一分二厘地,也无人打理,花香唯有并作野草深。
所幸,到流光岭的时候没有出太阳,要不我们可不会笑得像花儿一样。
这几年,流光岭黄花声名扶摇直上,加上有政府的产业扶贫政策支持,其在邵东的知名度一如当年邵东黄花在全国的知名度。流光岭偏居一隅,山清水秀,当地之所以能产出如此优质的黄花菜与其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是分不开的。
大片大片的黄花在垄间,在山坡招摇,清风十里,到处弥漫着自然的醇香,人们往来穿梭,眼前的一切好像又有了从前热闹的样子。
只要来过这里人都会爱上吧。当我们在黄花弄里穿行,当我们在镜头前“搔首弄姿”,青山是最美的屏风,绿水涤荡着欢笑。
我们沉醉的只是这人间烟火刹那的温柔。
真的要你们天天在这里摘黄花怕是笑不出来了。摄影师也是个实在人,说话一语破的。
接待我们采风一行的夫妻二人,正背着镜头手法娴熟地劳作着。听他们讲,现在的黄花品种多,有的早上就可以摘了,加上人手不够,两口子凌晨两点就要起来摘,到天亮时一人要摘百多斤。家里种植得多的,头天夜里十一二点就要爬起来采摘了。我正疑惑怎么看得见时,叔叔晃了晃手中的“神器”——头戴式照明灯,当然我心里还有很多疑问,比如蛇出没、蚊虫叮咬、露水沾衣等等,但我没有再寻根究底,我当然知道这些困难对他们来说并不算什么,他们自有也必须有办法去克服。
其实,早在来的路上就看到有人用摩托车驮着一袋袋黄花去往镇里,当时还觉得奇怪怎么大清早就摘了这么多。叔叔边摘边介绍说(停下手里的活来说话的我们那叫九木匠,农村人时间可是宝贵得紧,片刻都不容耽搁)湿黄花价格还不错,今年收两块多——去年只得几毛钱一斤——干的可以卖到十来块,要是天气好就晒干,落雨天就直接卖湿的。说着,叔叔手上的速度又加快了。
和大家闲聊之后我才知道,邵东原来真可谓是“满城尽带黄金甲”,基本每个乡镇都有种植黄花。我们那里的黄花茎叶干了基本上是用来当柴烧的,有的地方居然可以用来编织席垫,精美耐用,售价可观。真是后悔没能早点知道这个发财的门道,不过笨手笨脚如我即便知道了怕也只能生出“徒有羡鱼情”的喟叹。倒是他们说的把黄花根晒干做坛子菜的法子值得一试,毕竟嘴馋的人还算会弄呷。
在流光岭,第一次品尝了新鲜黄花菜,味道那叫一个鲜,美。一碗端上来立马见了底,阿姨马上炒了一碗,又空了。这个阿姨也实在是热情且能干,见状赶紧又炒了满满一碗端来。我们自然吃得舒坦满足,只是不知道她心里会不会有此疑惑:这怕是碰上一群土匪进村了?
土匪是想把这里的一切都带回去分享给大家呢,美味的黄花菜、淳朴的民风和幸福的笑容。
欣慰的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心她们的命运和未来。在农村产业多元化发展的今天,在乡村振兴快马加鞭的征途,治疗过贫瘠,滋养了无数人乡愁的黄花仍然保有她的一席之地。
回程时车队穿过蜿蜒的山路,漫山黄花傲然挺立风中,蓁蓁其华。
归去,我们必将再赋一次同题。
题流光岭黄花
(新韵)
蒋金龙
披挂黄袍立在崖,
不移富贵爱农家。
观花捣药凭君意,
新梦当前又仗她。
注:金针花花形美、营养价值高,具有“观为花,食为菜、用为药”的美称;新梦指乡村振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