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物语 | 皖北村庄的别样面食:穿大褂子馍

全文约2000字,阅读约需15分钟。

穿大褂子馍

给馍穿上大褂子。听起来像个笑话。我说这是真切的事。我不仅见过,而且也吃过穿大褂子的馍。味道呢,挺好吃;至少,比纯粗粮蒸的馍,好吃多了。

蒸馍,还是小麦面为好。用酵头发酵,蒸出来,像是面包。馍里面遍布小窟窿,松软。上好的麦面,还筋道。过去,能吃上这样的馍,不就菜,能吃一饱。

图片来自网络。

但小麦、大米,是细粮。别的庄稼,大豆,高粱,玉米之类,都是粗粮,或者杂粮。细粮细发,口感好。粗粮性散,面粉拢不到一块去。吃到嘴里,散渣。从前,皖北人家,常用高粱面蒸馍。乍一看,黑乎乎的,其实是暗红。那是高粱的本色。

过去,吃得上麦面馍,一年到头少见。过年时多一些,但还不管饱。平常日子,多是高粱面馍。我祖母那一辈人,就发明了一个办法:给馍穿上大褂子。也不一定就是她们那一辈人的发明。或许那之前,皖北老太太们就那么心细呢——用这样一种方式,改善一下一家老小的伙食。

跟平常蒸馍比起来,蒸穿大褂子馍要多费些事。待蒸的高粱面和好后,得和一小块麦面,擀成一张薄皮。把这麦面薄皮,裹在高粱面外,再切成小块。蒸熟后,起锅。乍一看,那就是白白的麦面馍。而从侧面,才能看到黑的高粱面。这该是“伪装”啊。

祖母蒸的穿大褂子馍,麦面皮薄些;我母亲蒸的呢,麦面皮要厚实得多——也只是少有的几个,厚些。那是给我和弟弟妹妹预备的,有些“定向”的意思。我们这些孩童,最喜欢吃的,就是外面的麦面皮了。三下五除二,就把外皮拨个精光,只剩下内里的高粱面馍,在嘴里细嚼慢咽。

小区门口,有个卖馍的小摊。有时候也蒸少许的“花卷子”售卖。名为“花卷子”,其实就是杂面和麦面混合。但又不匀,可以明显地看到颜色的差别。一次,我跟女摊主说起穿大褂子馍,女摊主两眼睁得老大,一副不明就里状。时隔不久,我又去买馍。女摊主说,她知道穿大褂子馍了。她是听她家老奶奶说的。她家老奶奶,算上闰年闰月,该有百十岁了。

炒牛肉

皖北人家,习惯蒸发面馍,也蒸“死面”馍——不用酵头发酵。人都唤作粑粑子。

粑粑子多是用手拍成。拽一小块和好的面,两手拍成薄片,贴着锅蒸。手巧的主妇,面和得好,又拍得薄;在锅里蒸的时间正好,火候正合适。那蒸出来的粑粑子,几乎透着亮。靠锅的那一面,焦疙瘩泛黄。吃在嘴里,筋道,经得嚼,还嘎嘣脆。尤其,这粑粑子蘸农家自己晒制的酱豆子,更是美味。有个段子说,粑粑蘸酱豆,咋也吃不够。

但粑粑子有一个明显的缺点:趁热吃最佳,剩馍不好吃。搁了半天一天,即使上锅再馏一遍,也难嚼。当然,这难不住皖北乡下的主妇们。她们以上一顿或头一天剩下的粑粑子为原料,可以鼓捣出另一道美食:炒牛肉。

从前的寻常人家,一年到头,猪肉都难得吃上几回,牛肉恐怕只是想想而已了。但我小时候,对炒牛肉并不陌生。不仅吃过,有些时日还常吃。非作为贵客赴宴,非招待贵重的客人,是没有炒牛肉这一盘菜的。即或拍桌满盘的席面上,也难觅炒牛肉。

我这说的炒牛肉,其实就是把吃剩下的粑粑子,切成细丝——也不是丝,似小窄绺。剩粑粑子色暗,说它是牛肉,倒也贴切。入锅,放油盐翻炒。只一小会儿,一盘炒牛肉就可以上桌。

记忆中,我吃炒牛肉,炒的就是剩粑粑子。剩粑粑子不好吃,母亲我就像变戏法一样,炒成牛肉,就成我们的美食了。可剩粑粑子不多,炒出来的牛肉,不够我和弟弟妹妹争抢。抢了少的,一副要哭不待咧嘴的模样。咋办呢?有时候,我母亲蒸粑粑子,故意多和些面,多蒸几块,留着第二天早上炒牛肉。

面疙瘩茶

皖北人的面食中,有一样以茶为名,叫作面疙瘩茶。

面疙瘩茶跟茶无关。把面疙瘩搅在开水里,就成。但从面粉到面疙瘩,还是很有些讲究的。

用盛稀饭的大勺子舀一勺麦面粉,放碗里,碗里兑半碗水。用筷子拌——让水充分浸润面粉。然后以顺时针方向,在碗里搅拌——这个搅的动作,单调而枯燥,且持续的时间长。一般说,没有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怕不行。它考验的是搅拌人手腕的力气,还有耐心。性子毛躁或者心里长草的人,搅面疙瘩,很难坚持到最后。

搅到什么时候为止?搅到面成坨,且是富有弹性和筋道之感的面坨,才算完事。拔出筷子,在面坨上兑少许的清水浸着。这一浸,起码得半个小时左右。

锅里的水滚开了,浸好的面坨下锅。碗歪着,在锅的正上方。面坨由上至下,成长条状。用筷子在锅里用力搅动,把面均匀搅开。再烧开为止。此时,汤是面汤,且有大小不一的面疙瘩——或长或短,或椭圆或小细条——浮着。停顿稍许,即可盛出。喝在嘴里,解渴解饿,又满口都是“肉乎乎”、甜丝丝的味道。

面疙瘩茶是夏季的消暑佳品。每年高温季的中午晚上,我家都要搅拌面疙瘩茶,充作平常的稀饭。但一直觉得,我老母亲搅的面疙瘩茶,口感最佳。至今都是。我爱人搅的面疙瘩茶,稍逊。我搅的呢,更差池得多了。此中缘由,老母亲说,那都是心性所致。可不是嘛。我搅面疙瘩茶,从头至尾,心里都长着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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