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点燃我家的灯》序言
司马迁在《史记·淮阴侯列传》有一名句:“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于是高材疾足者先得焉”,遂给后人留下了两个成语——“群雄逐鹿”、“捷足先登”。
听说当年留美校友涂帆不露声色地在家里藏着一座文山,我怕消息走漏后引来“群雄逐鹿”,就急不可待地向她提出了“捷足先登”的要求。蒙她念故友之情,慷慨地同意了,于是乎我就成了“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第一人。
沿着山径步步登上文山,一路游赏,展现在眼前的是奇花异草,萦绕在我耳边的是林籁泉韵。茂林修竹,屡见曲径通幽之雅;山回路转,更有柳暗花明之妙。想不到涂帆这位土木教授竟私藏如此宝山,也为我又多了一位“文理两栖”的朋友而深感高兴。在我的动员下,涂帆终于应允将其家藏文山对外开放,并委托我将其中最精彩的翠山流涧汇集成册,以期藏之名山,传之其人。
涂帆将书名定为《夕阳点燃我家的灯》,其意是夕阳在我家的窗户反射,折射后 “点燃”了(新家的)灯。书名寓意深刻,“夕阳”也就是正在天堂的涂帆父母的落日余晖,两位老人一如往常地为心爱的女儿点燃家中的灯。对于父母的爱,处处洒落在涂帆的诗文中,读之令人潸然泪下。二老一生刚直不阿,坚贞不屈,他们的身上反映了今人不断颂咏的“民国文人”的骨气,而其父之博学多才令人折服,其母之赤子之心使人起敬。对昔年师长的培育之恩念念不忘,对知青在文革中的遭遇耿耿于怀,是与非、爱和恨的情感,泾渭分明地灌注在字里行间,唤起一代人的记忆,为后代留下一篇不可多得的教材。文含深情,诗有新意,乃是我谓之“宝山”之故。
涂帆与我同为文革(或建国)后第一批通过教育部公开招考后赴美留学的访问学者,我们负笈求学之地同在OSU(俄亥俄州立大学),我比她早到该校约一年。她的到来,给我们为数不多的访问学者队伍带来了一番惊喜。这是因为:一她是最年轻的成员,而且这位在大家眼中的“女孩子”性格开朗活泼,很快就与比她先到的大哥大姐们融为一体;二她是极为稀罕的“老三届”,而我们则是清一色在文革前毕业的大学生;三当我们听她述说在小小年纪时就备尝“革命运动”之苦,而在插队时又舍己为人,把一次次回家进城的机会都让给别人,自己在艰苦的农村坚持到最后,都由衷地感到钦佩。同气相求,惺惺相惜,涂帆与我以及其他几位学者结下了深厚友谊。
海归之后的30余年中,我与包括涂帆在内的数位校友一直保持着密切联系。由于我与涂帆与时俱进、不落年轻人之后,早就有了邮箱,不久又分别开通微信并彼此加为好友,因此有更频繁的联系。爱好诗文的涂帆几度邀我抽时间去她所在的泉州一游,我也一直有此想法,我知道那里的文物瑰宝极丰。2015年10月我乘回乡之际到了这座古“鲤城”,受到她及其夫君的热情接待。在闻名已久的海上丝绸之路起点,我亲眼目睹丰富的全国重点文物,数量之多甚至超过我家乡绍兴,并且大多得到仔细的保护修缮。我也邀请涂帆有机会来北京一聚,同时看望一下她在俄大的“roommate”(室友)、年逾八旬的老大姐李以菀及其丈夫、“糖豆爷爷”顾方舟。后来她在游览荻港时发给我几张照片,我在给她回复的一首小令《如梦令·也题涂帆游照》中提醒她:知道吗?知道吗?你到荻港就停了步,却并未北上走到燕州(京城):
荻港风雨轻柔,迎来嘉宾畅游。
望烟波浩渺,自古渔舟悠悠。
知否?知否?足迹未到燕州。
其实涂帆在1993年曾来北京看过我,其时正是我身兼数职、十分繁忙之际,怠慢了她,因此总想在此后将功补过。2017年那年,她真的来到北京,然而却未给我留下补偿机会,因为惯于天马行空的她,如鱼得水地在皇城之海游泳,根本无需我为她备一叶小舟。
尽管如此,我有机会首游涂帆的文山,并得以为她开发这座文山助上一臂之力,也足以使我感到庆幸和欣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