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鄱专栏 | 陈志林：哑巴
【赣鄱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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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约摄影：汪填金
文：陈志林 / 图：堆糖
哑巴是个正常的残疾人。
哑巴身材魁梧，腰板笔直，至少1.75米的个头，俨然不像一个60多岁的人。不认识他的人，自然不知道他是哑巴，一眼看去，他还是长得有点范的，用我们当地的话说，是“像做事的人”。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真名，他姓孙，真名远没有“哑巴”这个外号出名。十里八村，黄柏、万村一带许多人都有耳闻，尤其是在黄柏乡长田一带。
他老婆说，哑巴4、5岁的时候生了一场病，后来就成了哑巴。但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正常。只要农村人能干的活，他一般都会，而且干事麻利、风风火火。手上的、肩上的，比一般人还能干，在农村，算得上是一块好料。成年后，他接替当老师的父亲的班，到长田中学食堂当了一名正式职工。这不，头两年，他光荣退休了。你说，还有比他正常的残疾人吗？
其实，写哑巴这个人的念头已经不下7、8次，每次都是想起又放下。写文章，有时是一时兴起，有时也会琢磨再三，尤其是写人物。看到他在做事，会想起写；听说他要娶儿媳妇了，也会想起写。2017年9月，我搬到他楼上，成为他邻居了，就更会想起写。但每次，都是“欲提还休”。
在我们这一带，哑巴是一个人物。前面说了，一个残疾人，还是个学校正式职工，就已经说明他是个人物了。起码近30年来，但凡来学校读过书的人，都知道、都认识、都接触过哑巴。作为学生，你可能忘记学校的校长、老师，但绝忘不了他。也许，你吃过他打出的饭，吃过他夫妻炸出的油炸果，他从你手中拿过废弃的矿泉水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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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长田一带的一个符号，哑巴油炸果人人皆知，包括学生、学生家长，包括来往的商贩、固定的店家，包括顺道的路人。接触长田的人，不知道哑巴油炸果，那算他孤陋寡闻。哑巴油炸果就是长田一号美食，来到长田，必须尝一尝。油炸果生意一般是早上一会儿的生意，每天早上6点，夫妻拉着一辆小三轮车来到长田村马路边。360多天，风雨无阻。
一辆小三轮车，一套瓶液化气灶台、一盆调好馅料的面粉、几个油炸果瓢，这就是夫妻经营的全部家当。我也不知道他这档子生意是从何时开始的，但我想，至少是哑巴从食堂转岗到学校苗木管理开始的。因为在食堂那会，早上是断没有时间去炸油炸果的。哑巴的早上的活动很有规律，快到早读下课了，他会手中拿着一个塑料袋，急匆匆地从马路边赶回学校。趁下课时间，到各教室收集废品，到垃圾堆找废品，有时还要和其他捡垃圾的老太婆争抢。挣钱，见缝插针；一块一毛的积累，艰辛中却流露着生活的激情。
每年农历七月半前几天，哑巴夫妻都会接几个大单。我们当地有一个习俗，新娶媳妇的，要给女方亲戚送油炸果，一般都是定200、300个的。那几天，从早上炸到下午，哑巴老婆一刻也不停手。马路边的那点生意他们就顾不上了，所以，你选择那几天来长田，恐怕吃不上这老字号的特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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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巴老婆身材矮小，眼睛有点残疾，也是残疾人，比哑巴小10岁。他老婆说，当初是不愿嫁给他的。但碍于亲戚介绍，也图哑巴有工资，后来就成了。现在，唯一让她不满的是，哑巴好打麻将。辛苦挣钱快活花，哑巴还是真够潇洒的吧。卖油炸果、收废品，一天两人有六、七十块收入，加上哑巴的工资，一家人的简易生活不成问题。
衣食无忧的人，一般都比较自信，这在哑巴夫妻上体现得尤为明显。他们脸上总是充满阳光，行动风风火火的哑巴一年到头忙碌不停。哑巴还乐意帮助人，搬个东西、杀个生，有求必应。他还经常拿把长子豆、白菜、丝瓜，放到你门前，或是塞到你手里。每到四季轮换，他总会提醒我：该种什么菜了。很多时候，我们很愧疚，自己什么也给不了他。
去年，市里有独生子女奖励政策，哑巴符合条件。但是，哑巴老婆有点迷信，她怕申报了对哑巴今后的运气不好。听到这个后，我感到很可笑。于是登门游说，但怎么也说不通她，自己只有不断摇头。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哑巴的名字出现在公示栏，我也不知道他老婆后来是怎么想通的。
哑巴这样特殊的家庭，烦心事比较多。哑巴一家原先有四口人，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女双全，应该说，算是个有福气的人。可是，几年前，读高二的女儿突然喝农药自杀了。大家都觉得很可惜，他女儿成绩还不错，长得也挺好，人也聪明，怎么会这样选择呢？几年过去了，哑巴一家早已走出阴影，回归正常了。
图03
儿子今年快30了，在农村已是大龄青年。哑巴夫妻已经为儿子的婚事张罗了5、6年。每次接触，女方都说，没有新房子，不嫁。哑巴老婆认准了这个理，只要做好新房子，娶儿媳妇就是水到渠成。去年，夫妻拿出一辈子的积蓄，盖出了一座新房子，和边上邻居一样的款式（新农村统一设计），与别人比，毫不逊色。藏在哑巴老婆心里乐的，除了新房子，还有就是她亲戚帮儿子介绍了一个女朋友。哑巴老婆告诉我，他们两个年轻人正聊得欢呢。只要婚事一成，年轻的一对住到新房去，自己夫妻因为生意还是住在学校的房子里。前景一片光明，因为无法与哑巴交流，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乐的。但从来往而过的身影，看得出他信心满满。
元旦前夕，有一次偶然和哑巴老婆在操场一同散步。她说，这回必须自己亲自出动了。双方的家长要在一块把事情定一定，介绍人是她的亲戚，很会言谈，把握性很大。哑巴夫妻停掉了手头生意，夫妻两个谁都不认识字，第一次坐火车去浙江。几天后，哑巴夫妻回来了。带回来的信息是：女方要求再接触一年。
我的心一凉。
元旦假期后，长田人又吃上了哑巴油炸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