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西模式口村忆旧,京郊最早通电的村落,拉着骆驼进北京

京西古道上的磨石口

京西模式口村位于翠微山下,过去附近盛产磨刀石,因此得名磨石口。

模式口村西的京西大道,何大齐绘。

磨石口村地处京西古道咽喉,西临门头沟,东连京城,明清时期曾在此设“千总”驻守,四周筑有围墙环绕,沿街开有四个门洞以便车马路人通行。磨石口西北的门头沟一带自古盛产煤炭、木石,曾经是北京重要的能源供应区,往来进出北京的商旅驼队均在此打尖歇脚。千百年间,古道上驼铃声声,沿街店铺、酒肆、驿站鳞次栉比。直到今天,仍可见到昔日遗留的古老民居和铺面房,这些建筑样式讲究、门楼高大、砖雕精美,外墙都是磨砖对缝。据当地老人讲,旧时村里有定期的庙会,每逢庙会期间街市上人流穿梭、热闹非常,几家远近闻名的大家族一直在此居住。

模式口大街,拍摄于2004年。

民国以后,在模式口西面修有一条北京至门头沟的公路,就是现在的石门路,村里的主街才日渐萧条。磨石口的繁荣既有作为古代交通枢纽的因素,又借助了当地土产磨刀石的名气,过去京郊好像每处都有个出名的土产,琳琅满目。据史料记载,此地的磨石质地优良,宋代之后开始逐步开采,远近闻名。

模式口街上的磨刀人,现在已经很少见了,拍摄于2004年。

关于磨刀石起源,村里流传着这么一个故事:起先当地人都以打柴为生,生活很苦。有一年不知从何处飞来只鸟,天天在翠微山上空盘旋并不时地发出“刨土”、“刨土”的叫声,村民们不解其意。后来有位少年的柴刀钝了,无法砍柴,突然听到空中响起的“刨土”声,就下意识地拿柴刀在山坡上刨起来。不一会儿柴刀变得非常锋利,砍起柴来不费吹灰之力。这一消息很快便传遍全村,大家猜想这山里一定有宝,纷纷上山刨土挖宝。但挖来挖去,土下全都是大块的板状岩石。这时有位叫徐霞客的人云游到此,看到了岩石后兴奋地说:“你们发现了绝好的磨刀石,从此再也不必靠砍柴度日了。”于是从那儿以后全村人都以开采磨刀石为业,生活逐渐好转,后来村子就叫磨石口了。

徐霞客肯定没来过石景山,但你不得不佩服编故事人的创意。

模式口过街楼遗迹。

最早通电的模范村,最初的工人阶级

到了民国年间,磨刀石的开采逐步停止。1919年,北洋政府在模式口村南创办了龙烟铁矿公司,这就是北京首钢的前身,建厂时征购了周边的1300亩田地,从那时候起,模式口村就开始“农转非”,很多村民到钢厂当了工人。同年八月,京师华商电灯股份有限公司在石景山建立发电厂,到了1922年,磨石口成为北平市郊第一个通电的村庄,村里办起了小学,生活条件进一步改善。第二年村名改为模式口,成为京郊村落的发展模范。

民国年间的模式口西。

我头一次从模式口路过还是在八十年代末,那时候表姑姥姥家住在门头沟黑山,家里每年都要从城里前往走亲戚。去的时候从阜成门坐336路公共汽车,经八里庄、田村、石景山、来到了模式口。之前的路全是平平坦坦的,可一到模式口时候汽车要爬一个大高坡。那时候的坡比现在要陡很多,路也不到现在的一半儿宽,两边都是触目惊心的山崖,一下暴雨路上就横着几块儿山上冲下来的石头。

模式口大街上的商铺。

我姥姥总是跟我说,别着急,过了模式口咱就进山了,再拐几个弯儿就到了。不知为何们老人念这个地名儿时,总把头一个字儿念成四声——“墨式口”,就是这么念,后来我也跟着这么念。许多年后亲戚们或故去,或者搬了出来,模式口的大高坡也被铲了。不过每次走到这儿我还都想起“过了模式口就进山了,再拐个弯儿咱就到了!”

后山的法海寺,壁画最有名。
模式口田义墓。

夕阳下的骆驼队与我们的祥子

其实这条从模式口到阜城门的线路,早先就是京西大道的一部分,往来于这条路上最多的还是运煤的驼队。煤在古代的地位大概相当于当今的石油,它的产量和质量关系到一个地区的经济基础。从七百年前的元代开始,煤就成为了北京地区的主要能源,而运煤的主要行脚就是骆驼。

模式口承恩寺。

在模式口以及周边的古城村、庞村、三家店、衙门口村,都遍布了大大小小的骆驼户。当地人把六七头骆驼连起来称为“一把”,大的骆驼户能养“六七把”,一百多头骆驼。每天早晨两三点钟,村里的骆驼户就要出发,到门头沟圈门、城子一带的窑上去拉煤。冬天时候山里风硬,所以俗话讲“拉骆驼三件宝,长刀、酒壶、大皮袄”

田义墓前的骆驼队,何大齐绘。

驼户们赶到窑上往往天正好亮,于是过秤买煤。一口袋煤是二百斤,一匹骆驼驮两口袋,一把骆驼能驮两三千斤煤,然后赶着骆驼回村。到家一般是下午两三点,然后一觉再睡到第二天凌晨两三点,拉着骆驼沿古道进阜成门。运到城里的煤或散价出售或倒给煤铺,然后再拉着骆驼回来。日子就这样周而复始,年复一年。

民国年间的模式口大街,何大齐绘。

老舍的小说《骆驼祥子》里头,祥子被抓了壮丁,半夜从模式口逃回来的时候,也是抓了几只骆驼,才有了这个外号,那是在民国初年。当地拉骆驼盘脚的营生一直持续到抗战前后,卢沟桥事变爆发,日军进占华北,汽车、大车也多了起来,逐步将拉骆驼驮煤的生意给顶替了。曾经车马盈门、商旅穿梭的模式口最终平静了下来。

前些年模式口庙会上的骆驼队,还原度还挺高的。

女作家赵赵在一篇回忆八十年代模式口大街的文章里说:“模式口街上只有一个大的商店,我们当时还管它叫合作社。而离街北的房子比较近的,是一个小卖铺。饭馆旁边,是唯一的储蓄所,工行的,我只记得自己曾往里存过钱,至于存了多少,一直糊里糊涂,直到要搬离模式口,才想到去取,结果有十块钱哩,我乐了半个月。模式口,多年如一日的沉静着,每想起它,我就庆幸,因天性里那些纯良,都来自于此,我总告诉别人,年少时一定要在一个物质贫瘠但精神丰富的地方成长,那种最初的真善美,会留驻在骨子里一生一世。”

——2006 2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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