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树(下)| 少年捉鬼手记069

原创亮兄 眼镜蛇Novel 昨天

杨道士战战兢兢地围着“李铁树”走了两圈,神情不太自然地问爷爷道:“这个……莫非就是那位老农说的'李铁树’?”他伸出手来,犹豫不定地摸了摸李树,又摸了摸铁树。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爷爷知道杨道士因为紧张才明知故问,便不答理他,默默地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这两棵挨在一起的树。

杨道士收回手,眨了眨眼,问爷爷道:“我们已经找到李铁树了,可是如果那个妇女不出来,我们不还是白忙活儿了吗?”

爷爷揉着眼角,仿佛刚才打量这两棵树是十分费力的事情。听了杨道士的疑问,爷爷放下手来,轻轻叹了口气,侧了头看了杨道士半晌。

杨道士不知道爷爷为何用那种说不清意味的眼神看着他,他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心慌意乱。

他鼓起勇气问道:“你看我干什么?我有什么好看的?”他一边说一边不自觉地往后退步,似乎害怕爷爷突然猛扑过去。他的担心不无道理,因为那个倒霉的早晨,那个妇女就是突然之间变脸,朝他猛扑过去的。此时此地,他没有理由不多个心眼。

爷爷收回目光,微笑道:“你找到了人家的房子,但是不敲门,人家怎么知道你来了呢?”

“敲门?”杨道士一愣,“这里就两棵树,哪里来的门?”

爷爷笑道:“既然没有门,那叫两声人家的名字总可以吧?这样就可以把屋里的人叫出来了。你试试。”

杨道士狐疑地看了爷爷半天,不可置信道:“你是不是……是不是出了点儿问题?这里屋都没有,怎么叫屋里的人?”他慢慢地走到爷爷身前,伸手作势要摸爷爷的额头,两条腿还是战战兢兢的,如筛糠一般。

爷爷拿开杨道士的手,正色道:“我没有问题,只是看了这树心里莫名其妙地忐忑不安,一颗心像悬起来了一样。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但是我猜不到会发生什么事情。难不成我老伴在家里不舒服了?”

“不会的,我们出来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就算感冒发烧,也要吹凉风淋冷雨嘛。不要多心。”杨道士嘴上劝着爷爷,眼睛却往两棵树身上瞟。

爷爷点头道:“也许吧。你叫一下那个妇女。或许她就在这里等着你呢。”

杨道士挠挠头,道:“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呢。”

爷爷咂咂嘴,道:“你叫李铁树就可以了。”

杨道士还是将信将疑,但是他细声细气地叫起了“李铁树”,一连叫了三声。

叫完,他回过头来看爷爷,道:“你看,这不是没有效果吗?你就别耍我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他的话刚说完,他们俩就听见树后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这么晚了,是谁在叫我家男人的名字呢?”

爷爷和杨道士立即面面相觑。

杨道士平时驱鬼念咒毫无惧色,但是听到这个声音后立即吓得浑身一软,拉住爷爷的手道:“就是她!就是她!就是这个声音!”他的手立时变得冰凉,如同死人一样。爷爷的手如同捂住了一块散发寒气的冰。

许多事情都是这样,发生在别人的身上时,自己可以毫无惧色。但是一旦事情降临在自己的头上,立即就会吓得两腿发软。

杨道士正是这样的人。而爷爷几乎没怎么考虑那个女人的声音,心里一阵阵的难受,不是反胃那种难受,而是好像失去了什么似的那种难受。

在向我复述杨道士的事情时,爷爷还是没有弄清楚当时他为什么那样难受,知道奶奶出事后,他最终明白了那是一种不好的预示。而在当时,他怎么也猜不透其中的意味。

杨道士见爷爷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更是失了主意,大叫一声:“马岳云,你倒是替我出主意呀!”

在我们那个地方,如果晚上遇见熟人,是不宜连名带姓直呼别人的,那样容易将人的魂魄叫离身体。

奇怪的事情果然发生了!杨道士看见另外一个“马岳云”从爷爷身体里走了出来。而爷爷硬生生地站在原地,保持一副思考的模样,也许他还在揣摩心里那个奇怪的感受。

从爷爷身体里走出来的“马岳云”朝杨道士笑了笑,但是立即抬起手来挡住眼睛。一股强烈的光芒照在了“马岳云”的身上。

杨道士一惊,立刻明白是自己一时口误,将马岳云的魂魄叫了出来。而“马岳云”挡住眼睛,是因为他的道袍上有个八卦。他连忙低头去解开衣裳,将八卦拆开来。

可是对面的“马岳云”还挡着眼睛,杨道士这才发现那道光芒不是从自己身上发出来的。

他心中一慌,急忙循着光芒看去,只见另外一个人站在“李铁树”旁边,嘴巴微张,也是一动不动。他原以为他看见的那个人会是一个女人,是他先前见过的那个女人。

如果真如他所料的话,他会惊得浑身一麻,而后立即恢复知觉。因为那个女人出来得虽然突然,但是也是出于意料之中的事。可是当看清那个人的模样后,杨道士惊得嘴巴张成了标准的圆形,身体坚硬如石头,连个手指头都动不了。

那个站在“李铁树”旁边的人根本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没有谁比杨道士更为熟悉!

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而照在“马岳云”身上的那道光芒,正是从那个人的道袍上发射出来的。

原来不只是马岳云,他自己也早在不知不觉中离开了自己的身体,也许就在对“李铁树”叫名字的时候发生的。

还不等杨道士从惊异中走出来,那个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是你吗?你终于还是来找我了?”紧接着,那个曾经找过杨道士的妇女从树后走了出来,嘴角挂着一丝冷冷的笑,脚步轻盈。

爷爷用手挡住那道强烈的光芒,眯着眼睛去看那个妇女。妇女也发现了还有一个人在场,笑道:“原来画眉村的马师傅也来了呀。前阵子我还见过你父亲呢。哦,不对,应该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奇怪的是她不怕杨道士身上发出的光芒,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从容不迫。风从山头上刮过,这棵树的周围仍然安安静静。

杨道士结结巴巴道:“原来……原来你们两个认识?”

爷爷怕他乱想,慌忙解释道:“她认识我,但是我不认识她。”

杨道士急忙问那个妇女道:“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逼我到这个地步?你知道吗?几天之后我就要一命抵一命啦。我哪里得罪过你?你叫我来李树村,我也来过了。找不到你不是我的错,我和这位马师傅也是问了许多人才偶然知道你在这里的。这事不能怨我啊!”杨道士摊开双手,做出一副无辜的模样。

妇女朝一副可怜相的杨道士看了看,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杨道士紧紧相逼道:“我一辈子就为人念咒驱鬼,从来没有做过亏心事,我问心无愧。你干吗要害我呢?”

妇女怒喝道:“你不就是为了钱吗?如果人家不给你钱,你愿意给人念咒驱鬼吗?哼,说得好听。问心无愧?我想你该有愧才是!我的丈夫和儿子都被你弄死了,你知道吗?”妇女的两只眼睛几乎要跳出眼眶,砸到杨道士身上去。

杨道士到底是底气不足,连连后退好几步。

妇女更加凑近杨道士,怒不可遏道:“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帮别人,你到底还是为了钱吧?你就是为了钱才将我丈夫和儿子杀死的!你这个可恶的道士,你现在的下场是应该的,还有脸来找我?”

杨道士着急道:“你……你……”

妇女毫不退让,叉着腰道:“我怎么啦?我丈夫侵犯了你们,你们可以害死他;现在你侵犯了我的家人,我为什么不可以害死你?我就是要让你痛苦!要让你知道被整的滋味!”

杨道士干咽一口,说不过这个妇女,忙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一旁的爷爷。

妇女一眼就看出了杨道士的心思,厉声道:“你不要求他,他知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他前阵子还帮画眉村里人治过恐婴鬼,前世做的坏事,今生还要乖乖地还债。他是不会帮你的。”看来她不但非常了解杨道士,还很了解爷爷的事情。

妇女又骂道:“人家口口声声叫你半仙,你算什么半仙?你够资格吗?如果你是实心实意帮别人的忙,那我没有抱怨的话讲。我丈夫和儿子那是应得的下场,可是你整死他们,只是为了几袋米钱。我的丈夫和儿子是罪有应得,那你也应该一样罪有应得!为什么偏偏我丈夫和儿子受了报应,你却活得逍遥自在?”

“所以你就要陷害杨道士?”爷爷终于插进一句话来。

见爷爷突然发话,妇女愣了愣。

“这有什么不对吗?”妇女问道。

爷爷嚅了嚅嘴,缓慢地说道:“那么,杨道士的徒弟被你害死了,我是不是应该让你罪有应得呢?”

妇女呆了一呆。

爷爷又道:“当然,我知道,你是因为心里不服气才这样做的,情有可原。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杨道士的徒弟被你整死应不应该?冤冤相报,何时是个尽头?”

她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听了爷爷的话,哑口无言,神情也由愤怒变得黯然。杨道士慌忙躲到爷爷的身后。又是一阵风吹来,爷爷脚底下的荒草摇曳不定,爷爷也感觉到脸上有丝丝缕缕的凉意掠过。

顿时,爷爷感觉心中那种难受的感觉似乎没有先前那么明显了。爷爷抬起头来,发现李树和铁树也随风颤动。树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弯明月。

妇女低头沉吟了片刻,有气无力道:“其实我没有害死他的徒弟。他的徒弟还活着,就躺在他的床底下。”

杨道士惊讶不已,急问道:“他没有死?那我埋掉的是谁?他父母抬走的又是谁?”杨道士的大徒弟挖出来后,被他父母领回去埋了。虽然当时他的脑袋里混乱如一锅粥,但是他清楚地看见大徒弟苍白的手在担架上来回荡悠,如一条死去的蛇。而被他捅伤的地方,还有殷红的液体不断渗出来。

爷爷反手打了杨道士一下,示意他不要这么急躁。杨道士立即停住了询问,两眼发直地看着那个妇女。

妇女似乎有些累了,低声道:“反正我没有害死你徒弟。你回道观里的床底下看看就知道了。”说完,她也不多看爷爷和杨道士一眼,兀自走到“李铁树”后面去了。

杨道士着急了,从爷爷身后跳了出来,却又不敢跟着那个妇女走到后面去,只是聒噪不已:“喂,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怎么能走呢?万一床底下没找到我徒弟,那我怎么办?”

爷爷劝道:“她既然能害你到这个地步,又何必多花心思来骗你,我们还是走吧!”

杨道士“咦”了一声,见树后再无动静,便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可是树后已经空无一物,那个妇女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爷爷和杨道士又等了许久,再不见那个妇女出来。他们俩便回到李树村前的岔路上,然后分道扬镳。

两人分开之后,杨道士急匆匆地往自己的道观方向奔跑。而爷爷朝相反的方向走了不远,就着影影绰绰的月光,发现前方站了一个人。那个人在爷爷的归途当中来回徘徊,似乎正等着某个人的到来。

杨道士回到道观后,果然在床底下找到了他的大徒弟。可是他的大徒弟却变得傻傻的,见了杨道士也不知道叫一声“师父”,只是颇有兴致地玩弄着自己的几个手指头。

大徒弟的父母得知消息,急忙赶到道观来。虽然他们的儿子已经傻了,但是他们已经无法叫杨道士抵命。

大徒弟的父母掘开之前的坟墓,发现棺材里摆着一截干枯的桃树枝。

自此之后,杨道士再也不为人念咒驱鬼,全心抚养大徒弟,潜心念诵经书。过了年之后,杨道士托人将他的道服和七星剑等物件送到了爷爷家。爷爷接受了,但是一直存放在楼角上,从未动用过。

直到我上了大学之后,听说了杨道士仙去的消息,而妈妈告诉我说,爷爷将那些道袍和七星剑等送回了道观,那些东西也跟杨道士一起入土为安。

爷爷和杨道士最后一次见面的那个夜晚,爷爷在回家的路上又碰到了告诉他们“李铁树”的老农。

爷爷说,他别了杨道士之后,就脚步匆匆地往我家的方向走。他明白,当时时间已经很晚了,最好在我家住一晚。如果赶回去,难免半夜吵醒奶奶的睡眠。而反噬作用让他的身体极其容易疲惫,他自知身体如一台使用过久的机器,各个部位已开始老化。

爷爷就是经常这样跟我说的:“你爷爷的关节和骨头都开始老化啦。就算是玉石,年代久了还是会变成黯淡无光的尘土,何况是你爷爷我呢。”爷爷这样说的时候语气轻快,没有半点儿消极的情绪。他对衰老死亡的超然态度很让我惊讶。

而我爸爸的母亲,我真正要叫做“奶奶”的人,她在离世的时候痛苦不已,再三请求老天给她三年时间。妈妈说,奶奶想把我带大了再离去。可是最后老天没有让奶奶如愿。

所以,虽然我的脑海里根本没有奶奶的印象,但是每想到此,就会感叹神伤,许多消极的念头涌上心头。虽然爷爷现在还在世,我也希望他长生不老,但是随着人的长大,亲人的离去总是不可避免的,就像时间要流逝那样不可阻挡。假设爷爷离世之后,我想我在以后想到他的时候,至少没有想到奶奶那样的黯然神伤。

两个人对待生死的不同态度,给后人的影响也是不同的。当然了,任他们怎样持着自己的态度,他们都没有错。错都只在我们后辈人,没有多多用一些时间陪伴他们,没有多用一些心思去理解他们。

爷爷当然不会知道我的这些想法。在他给我讲述杨道士的事情,还有后来的老农的孙女儿无缘无故怀孕的事情时,已经离除夕只有一两天的时间了。

那时我刚刚放假从学校回来了。妈妈叫我提了几块腊肉、一只熏鸡到画眉村送年礼。送年礼是我们那个地方的一种习俗。出嫁的女儿每到除夕之前,都要送一些过年用得着的东西给娘家。有的送腊肉,有的送年货,有的则直接送些钱。

我一到爷爷家,就缠着爷爷给我讲我没有参与的关于杨道士的事情。爷爷给我复述的过程中自然无法避免提到那个老农。于是,我又强迫爷爷给我讲老农的事情。

爷爷说:“你总得让我先把你送来的东西挂到房梁上去吧!”

爷爷说的房梁,是正对着火灶的一根横梁。火灶里冒出的稻草烟,已经将那根横梁熏得黢黑黢黑。新鲜的猪肉挂在那根横梁上,经过经日历月的烟熏,慢慢变黄变干,像翻过的旧日历一样。等到过年之前的几日或者更早,那些新鲜的肉就变成又香又爽口的腊肉了。

爷爷家的房梁上绑了许多猫骨刺。那是防止老鼠偷吃腊肉的方法之一。猫骨刺的刺尖尖锐而坚硬。在跟着爷爷对付尅孢鬼的时候,我曾被刺过。小时候帮爷爷放牛,我也曾被它刺过。被那种刺刺过之后,不但有刺痛的感觉,还有酸胀的感觉,滋味十分难受。

爷爷说,老鼠被它刺过之后,一般都会很长记性。

我家的房梁上没有绑猫骨刺。爸爸用一个箢箕(在讲箢箕鬼的时候提到过,这里就不再解释啦)扣住悬挂着的腊肉,借以阻挡老鼠的偷食,可是箢箕往往会被老鼠咬坏。

爸爸也知道爷爷家用的是猫骨刺,可是爸爸不敢去后山上砍猫骨刺,怕被那种坚硬的刺刺到。爷爷每年熏腊肉之前都去山上砍猫骨刺,除了特别不小心之外,从来没有被刺到过。

爷爷搭了一个小凳子,蹬了上去,一边挂腊肉一边对我说:“亮仔,那些鬼跟这些猫骨刺一样,如果你跟它来硬碰硬,即使你赢了,你也会被刺得不行。做什么事情都要讲究方法,掌握了诀窍,你不但不会被刺到,它还可能帮你的忙。”

我不知道爷爷这么说是暗示着杨道士,还是寓意着即将给我讲述的老农,抑或是老农的孙女儿。

爷爷挂好了腊肉,坐回到椅子上,给我讲之前来找他的那位老农的事情。

爷爷说,事情很简单,那位老农的孙女儿还未出闺,但是经常出现恶心、干呕和想吃酸东西的症状。这分明是怀孕的征兆。

家里人询问她是不是跟别的男人有过什么,可是他的孙女儿矢口否认。她的父母不相信女儿的话,将堂屋里铺满了猫骨刺,然后拴上大门侧门,将女儿的衣服脱得只剩薄薄一层,然后将女儿摁倒在地,让她在堂屋里的猫骨刺上滚来滚去,越滚越痛,越痛越滚。

即使这样,老农的孙女儿仍然没有说出他们臆想中的缺德男人。

这位老农对爷爷说,孙女儿小的时候,她父母都在外打工,根本没有时间照顾她。孙女儿是老农一手抚养长大的,他比孙女儿的父母更了解孙女儿的性格。他认为孙女儿不可能做出这样见不得人的事,即使做了,也不会这样守口如瓶。他觉得这其中另有隐情。

他在告诉了杨道士和爷爷“李铁树”的所在之后,就一直在村头的岔路上等他们俩回来。

这位老农视力不好,加上那时天色已暗,他不管爷爷回来的时候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冲过去就问:“道士,道士,我在这里等你好久了。”

爷爷再三解释那个真正的道士已经从另外一条道回去了,可是老农死死拉住爷爷的衣袖,非得要爷爷帮忙。

我问爷爷:“那你是怎么办的呢?”

爷爷耸肩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只好告诉他,天地交合,才会有花草树木。人不交合,绝对不可能有孕气。他的孙女儿肯定是跟人有染,而他孙女儿要么是为了维护那个男人,要么是羞于启齿。

“那个老农其实也只是出于侥幸心理才追问我的,其实他自己也不相信女人不跟男人结合就可以怀孕。我跟他说清楚之后,他就怏怏地走了。我倒是很想帮他,可是当时天色已经很晚了,我急着到你家去落脚歇息。并且,我真的很疲倦了,眼皮开始打架了。”

奶奶在旁笑道:“幸亏你眼皮不争气呢。要不然,你哪里管自己的死活?肯定当下就跟着人家去了。”

后面的事情自然不用多问了,爷爷摆脱老农的纠缠后,拖着步子去了我家,叫开我家的门,在我家歇息了一晚,第二天才回到画眉村。

我感觉到那个老农迟早还要找上门来,不过由于奶奶也在场,我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来。也许奶奶早就有了这个预感,只是她也不说出来罢了。甚至爷爷自己也预感到了,但是爷爷也不会说出来。我们三个人就这样各自明了,但是隐讳不语,保持会心会意却假装毫无知觉的默契。

正在说话间,一个村里人走了进来。爷爷一看,原来是村里承包水田最多的马中田。马中田原名叫马中天。后来他父亲听当时在世的姥爹说马中天的八字比较弱,取“中天”这样的大名怕他承受不了,所以他父亲将“中天”改成了“中田”。

没想到碰巧马中田长大后对啥也不感兴趣,唯独爱好种田。“中田”刚好谐音“种田”,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马中田种田可得了爷爷不少好处。他每年都要给爷爷送些吃的用的,表示感激。爷爷自然不接,可是马中田执拗得要命,爷爷退了他又送来,再退了再送。爷爷只好接受。马中田自从承包了村里的水田之后就年年给爷爷送东西。他这次就是提着一个红色塑料袋来的。从塑料袋的形状来看,里面装的肯定是一些必需的年货。

自然,那些年货也不是白给,看马中田那副谄笑讨好的样子就知道。不过爷爷受了人家东西,总会觉得自己做得再多也是欠人家的。爷爷见他来了,忙招呼奶奶去泡茶。

马中田连忙跨进门来劝止,放下塑料袋,笑呵呵道:“我是晚辈,哪里能让您来忙呢?”他先于奶奶赶到水壶旁边,给爷爷奶奶还有我各人倒上一杯茶,然后自己倒了一杯。他捏着杯子笑眯眯走过来,俯身问爷爷道:“我就不多打扰您的时间了。我想问问明年的雨水多还是少,田好种不好种。”

奶奶打趣道:“你等到种田的时候不就知道了吗?”

马中田知道年年来这里奶奶都会打趣他,但是奶奶每年都不会为难他。所以他毫不担心道:“看您说的,等到那时不就晚了吗?我来这里又不是找马爹捉鬼,不费力气不费时间的。比起一般的人,我的问题算简单得多了,是不是?”

奶奶听他这么一说,叹气道:“要是别人都只问问他雨水什么的,他倒是要轻松多了。我这个外孙也跟着他爷爷疯,影响了学习那就不好了。”

马中田连忙说:“是呀是呀。您外孙跟他爷爷学学天文地理知识,肯定要比现在的课本知识丰富多啦。您真该叫马爹教教外孙,顺便也教点口诀给我。呵呵。”

爷爷道:“现在的考试又不考这些,学了也是白学啊。你先回去吧,到了时候我会告诉你的。你放心吧。”

马中田见爷爷答应了他,高兴地吹了声口哨,屁颠屁颠地走了。

我问爷爷道:“他说得也对呀,你为什么不把口诀教一些给他,让他自己去琢磨啊?”

爷爷笑道:“说容易,哪里有几个简单口诀就可以解决问题的?”当时我不明白爷爷为什么这么说,后来我跟爷爷学了掐算之后才明白,爷爷的口诀很多是我们这代人都理解不了的,更别提掌握了。

“不过算雨水有个最基本的方法,这个倒不难。”爷爷又道,“过了正月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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