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秋生坐车 ‖ 窦小四
陈 秋 生 坐 车
文:窦小四 | 图:来自网络
等了很久,一辆满身尘灰的大巴车就停在了站牌前。
陈秋生找好位置坐下之后,就开始闭目养神了。
没多久,车里就嘈杂起来,这是从秦安县城通往陇城镇的公交车,坐车的也大都是秦安人,偶尔会有个别的非秦安人,但是也都是周围县乡的人,口音虽然听起来有差别,但是,相互之间完全可以听得懂。
十几分钟后,人已经坐得满得不能再满的时候,车辆就启动了,
随着车辆摇摇晃晃,大部分人就开始昏昏欲睡安静下来了。
两个女人的声音就格外清晰起来。
“唉,也真是命苦,你说她男人年纪轻轻咋就没了么,扔下她和两个娃娃可咋过啊?”
“依我说啊,她还是再找个人嫁了的好,不然,她一个女人家,又没有个来钱的门路,三个人还要吃饭,两个娃还要念书,这日子难熬,说不上两个娃的一辈子就耽搁了。”
“她都三十几了,还嫁个啥!”
陈秋生听得揪心,他心想,三十几的女人很老了吗?唉,一个女人家带着两个娃娃,多少个汗流浃背的白天,又得多少个孤单寂寞的长夜,才能熬到两个娃娃长大成才,而她自己终至于垂垂老矣。
一个人的不幸的命运,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只需要三言两语的简单,可是细想起来,那该是那么漫长的多么艰辛的日日夜夜啊。
“那要是万一找个不好的呢?没本事不说,还对两个娃娃不好,那她不是更不当了?照我说啊,她还是再不要跟的好,一个人咬咬牙吃几年苦,现在念书也花不了多少钱,等两个娃娃成才了,她也就开始享福了。”
……
反反复复就是针对一个苦命女人的处境,以及她的将来该如何过,这两个女人各有各的想法,两个女人讨论到最后,也只剩下叹息,都叹息,连陈秋生也在心里叹息,也开始为这个女人的处境难过,那个苦命的死了丈夫的女人,过来过去都难活人了。
因为车辆摇晃,真正睡踏实了的人其实不多,所以,陈秋生又想,其实,因为那个女人而心里存着难过的人也多。
正在气氛沉闷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尖叫,然后是一声圆球跌在地上的闷响,正是刚才说话的两个女人中间的一个,原来不知是谁放在货架上的一个不太大的柚子从上面掉下来了,正好砸在了她的头上,这女人开始边摸着头边笑着骂:“这是啊个死恰的把个圆犇犇的个这放这么高还没放好,差点把我的头打烂了。”大家一起大笑起来,而那个淘气的金黄的柚子,随着车身的颠簸,还在车厢里滚来滚去。
这时候,从座位上站起来一个皮肤红黑粗糙的男人,一边追赶着捡起他的柚子,一边开玩笑地说:“这个这软软的,打头上能有多疼!他姨姨到底是妖得很。”
那个女的没生气,但是开玩笑的嘴也不饶:“撒?他爸爸,你说不疼,么不打你头上试试?看软着呢还是硬着呢”
陈秋生也禁不住“扑哧“地笑出声来。
柚子也捡起来了放好了,被砸的女人也头不疼了,车厢里大家的笑声也渐渐小下去将要消失的时候,横空里却突然传出一个女人的尖叫。
“天老家,藏不得活了,我的钱呢?”原来是另外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女人,发现她的钱不见了。
她一边四处寻找一边急切地用她不大的锤头捣坐在她旁边的儿子:“你个死恰得娃娃还睡撒着里,赶紧醒来帮我找钱,我的钱不见得了。”
那个正在熟睡的十五六岁的男孩从睡梦中醒来,一边用袖子抹着嘴角流出来的涎水,一边嘴里不耐烦地嘟囔着:“哎呀,哎呀,吵死了。”
女人越发焦急起来,旁边一个人就伸过脖子来问:“她姨姨,到底多少钱撒,把你急成这样子了?“
“一百个元哩!“,这样说着的时候,女人的声音已经有了哭腔。
旁边问的那个人就又说:“藏你寻,看你装到哪个口袋里了忘了。“
女人又失急慌忙地四处找寻,终于在她座位后面的缝隙里找到了,车厢里又恢复了安静。
“一百元哩!“从女人的语气里陈秋生知道,对于一个庄户人家,一百元已经是不小的一笔钱了。
人生啊,就是这么喜忧参半,似乎无比沉重,却又似乎无处不在的出现着不经意的欢乐和喜剧,动荡和波折。
下了车,陈秋生想买点东西,刚走进街边的小卖铺,一个老汉就骂骂咧咧地进来了,骂儿女不太孝顺了,买的好烟钱又多还不经抽,说他要的是数量不是质量。此情此景,不禁令陈秋生笑起来,笑着的陈秋生想,难道天下的男人都是这样吗?因为他自己以前也干过这样的事情,拿贵点的烟多换一些便宜的烟。
陈秋生是赶回老家给才去世一年的父亲烧纸的,事完以后就又折返,没多久,就又到了陇城,要坐从陇城到秦安的公交车,很快就来了一辆车,车门一开,呼啦啦,像彩色的蝴蝶一样地,从车门处蜂拥而下一大群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
正在等车的陈秋生,不知道怎么的,望着他们,望着这一群正值少不更事、青春年少而活力无限的孩子们中间,不由得想,他们,这群孩子中间会不会有那么一两个,她们的人生,会活成车上那两位妇人嘴里所谈论的那个女人的左右为难的艰难处境,而又会不会有那么一两个,会活成小卖铺中那个用贵点的烟换取便宜的烟的那位老人的样子,而他们中间,又会不会有人活成今日像他一样,一个人从遥远的异地他乡奔赴老家,给新逝的亲人烧纸,而加量加倍地感受着人间的凄凉。一年半以前,他还和父亲一起来过陇城,谁知道似乎只是短短一瞬间,他们父子竟然阴阳两隔,永不能再相见了。
望着眼前这一群未谙世事的少年,料想着他们无法预知的将来和命运,想起父亲,又想到自己大半生的不易和艰辛,还没上车的陈秋生,悲从中来。
“满了满了,走!“司机催促起来。
因为走神而最后上车的陈秋生没有座位,只好扶着车身站立在车厢里,站立在车厢里的陈秋生望着前方,右侧车窗还没关,冰冷的北风从窗户里灌进来,他不禁打了一个哆嗦,这突如其来的北风,让空气的寒意又深了一层。
是啊,冬来了!
作者简介:
窦小四,原名窦娟霞,甘肃天水张家川马关人,80后,现居重庆,从事教育行业。生性自由闲散,无拘束,钟爱山野乡村,偶有心绪,小结成文,视爱和文字为生命。探索爱与人性的奥秘,深困其中又淡然其外,从流如水!有文学综合集《雪落在马关的村庄》和《无尽的白雪》公开出版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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