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风塔头吃腌粉

小时候,跟着长辈们到县城里办事或走亲戚,一下汽车,往西边望去就是“风塔”(登云塔)。一看到“风塔”心里就很兴奋,总会想到一些好吃的东西。“风塔”周边是四通八达的老街,甚是热闹。老街两边卖的都是一些日常用品,如煤油灯、灯罩、戏服、神龛、香烛、草纸、刷子、锡桶、竹筛、竹匾等。几位老人把鸡笼摆在树荫下卖,竹片编织的鸡笼密实、硬朗,还有竹子的清香。还有人在卖番薯、香蕉、石榴、芒果、鸡蛋……他们都是从乡下到县城里来卖东西的老人,也许那些东西卖不了多少钱,但到大街上凑一下热闹,和一些人说说话,听一些新鲜的话题,是很有必要的。在这些老人中,生意最好的是卖鸡蛋的,他们小心翼翼地把鸡蛋放在篮子里,对前来挑选的人说,这是我家母鸡下的鸡蛋,那母鸡可挑食了,每顿只肯吃大米饭和树林里的虫子,这样的鸡蛋可有营养了。经他这么一说,鸡蛋很快卖光了,旁边几位老人也学会了这番话,于是鸡蛋成为最畅销的东西。

到了中午,圩散了,肚子也饿了。人们都去找点东西吃,再回家。这时候,街边的小吃店就热闹起来了。一些人喜欢到鸡饭店或鹅饭店里切半斤鸡或鹅,炒一个青菜,舀一杯白酒,优哉游哉地喝起来。这样的吃法,是做大生意或者跑江湖的人的吃法。乡下人吃得很简单,最奢侈的是在路边拐弯处的狗肉摊,舀一碗狗肉、一碗饭,浇一勺子狗汤浇在饭上,坐在矮板凳上就吃了起来。吃狗肉是男人的爱好,而老人和小孩不喜欢那股浓浓的味道。他们一般都是去“老粥王”那里吃一碗腌粉、一碗水饼,再喝一碗“露汤”,就心满意足了。

我们来到老粥王的时候,里面已经挤满了人。老板是位中年女子,手腕戴着粗大的玉手镯,手指上的戒指已经看不出光泽。她的手不停地往碗里抓米粉,然后蜻蜓点水般往碗里的米粉加上酱油、花生、酸菜、虾米、脆萝卜干、炸米渣,还一边大声喊着:腌粉两碗,水饼一碗,3号桌加“露汤”——一边招呼来往的客人,挥洒自如,有条不紊,犹如一位将军。她腌制米粉、切饼、加料,找零钱,不慌不忙,从未出错。人声鼎沸,食客们吃得有声有味,小店里弥漫着俗世的烟火气。

店里也可以煮粥吃,摆在桌面上的十几只大碗里有各种食材:鸡胗、猪肝、猪肉、鸡肉、虾、蚝、田鸡、白鸽、鱼片、玉米、青菜、豆芽等,这些食材可以混搭的。一碗清淡清香的粥,可以填满饥饿的肚子,抚慰胃的温暖。冬天较冷的时候,吃粥的人较多,可以暖身子抵御寒流。夏天的时候吃腌粉的人较多,简便、可口。我喜欢吃腌粉,那粉里的加料特别多,有嚼劲,可以说,一碗粉里可尝到酸甜咸三味,酸菜的酸是地道的、萝卜干的甜是地道的、花生米的咸是地道的、虾米的甜当然也是地道的,加上酱油的咸,那就是人间美味了。这么多的佐料在一碗米粉里搅拌起来,米粉上闪烁着金黄色的油光,令人胃口大开。

我喜欢在吃完腌粉后,来一碗“露汤”,所谓的“露汤”即是用干菜、鸡蛋加生粉煮成的一种汤,滑滑的,既爽口又解渴润喉。吃腌粉的人,一般会喝一口店家做的甜醋,可消滞,再喝一碗“露汤”来润喉,这顿饭就算圆满了。

几十年过去了,这家店依旧在,老板娘换成了年轻的小媳妇,一样挥洒自如、一样的好味道。这里已经成为老城区,拥挤、逼仄,但我们依然会穿过“风塔”来这里吃一碗腌粉。“去风塔头吃腌粉”已经成为徐闻人耳熟能详的口头禅,也是最平常的生活写照。

时间在流逝,在我们的心中,永远有这么一家老店,它古老得仿佛自有永有,本质不变,我们记住它,正如我们记住我们在这里生活的时光、一个家。这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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