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词中感受大宋古韵、词人(寇准、晏殊、范仲淹、欧阳修、苏轼)悲欢

电视剧《大宋宫词》热播,把我们带回了北宋,这部剧以“咸平之治”与“仁宗盛治”为历史背景,讲述了北宋真宗时期朝堂之上的故事,这部剧最终以仁宗继位而结尾。宋初的朝堂,除了权力的争夺,也是文坛繁荣之时,今天我们从寇准、晏殊、范仲淹、欧阳修、苏轼几位大家的词作中,领略那个时代的风尚。

寇准字平仲,下邽人。太平兴国中进士,累官尚书右仆射、集贤殿大学士,封莱国公。后为丁谓所构,乾兴初贬雷州司户参军卒。有《巴东集》。他的词未脱《花间》的衣钵,但较为浅露。

寒草烟光阔,渭水波声咽。春朝雨霁,轻尘歇,征鞍发。指青青杨柳,又是轻攀折。动黯然,知有后会甚时节。

更尽一杯酒,歌一阕。叹人生里,难欢聚,易离别。且莫辞沉醉,听取阳关彻。念故人千里,自此共明月。

——《阳关引》

晏殊字同叔,江西抚州临川人。他是一个大天才,七岁便能文。他的生平可算是“花团锦簇”的一位诗人生活。他卒后,赠谥元献。当时知名之士如范仲淹、孔道辅、欧阳修皆出其门。性刚峻,遇人以诚,一生自奉如寒士。“为文赡丽,尤工诗,闲雅有情意”(《宋史》本传)。有集二百四十余卷。

然他的最大的成功,他的诗人的真面目,却完全寄托在他的词中。他的诗不足以代表他,他的散文更不足以表现他。他的《珠玉词》虽仅一百数十首,却完全把这位“花团锦簇”、钟鸣鼎食、侍妾满前的“诗人大臣”的本来面目表现出来了。

我们晓得凡诗人都是多愁善感的,虽在平常人所认为满意可喜的境界里,诗人却仍自有其悲感。所以晏殊虽居于“养尊处优”的地位,却仍不免的要时时的叫道:

“ 可惜良辰好景欢娱地,只凭空憔悴 ”

(《凤衔杯》)

“ 离别常多会面难,此情须问天 ”

(《破阵子》)

人生什么都能够看得透,只有恋情是参不破的,什么都能够很容易的志得意满,惟有恋情却终似明月般的易缺难圆。晏殊在这一方面似乎也是深尝着它的滋味的。

范仲淹字希文,吴县人,大中祥符八年进士,仕至枢密副使,参知政事,卒谥文正。有集。范仲淹与晏殊不同。晏殊小词多,而佳者不多,仲淹则其词不过寥寥几首,却无一首不是清隽绝伦,足以卑视《花间》中的诸大家,足以奴使南宋诸词人。他所取的不过当前之景,所抒写的也不过是人人所熟说的离情别绪,然而一经过他的笔端,这些“朽腐”却无不变为“神奇”了。像这样的一位天才的诗人,论者竟未能将他与柳、张、秦、黄、苏、辛、周、姜同列,真未免太可怪了。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亭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苏幕遮·怀旧》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渔家傲·秋思》

纷纷坠叶飘香砌,夜寂静,寒声碎。真珠帘卷玉楼空,天淡银河垂地。年年今夜,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  

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残灯明灭枕头欹,谙尽孤眠滋味。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违避。

——《御街行·秋日怀旧》

欧阳修字永叔,庐陵人。第进士,历官礼部侍郎,兼翰林侍读学士,拜枢密副使、参知政事,以太子少师致仕,卒赠太子太师,谥文忠。有《六一居士词》。他是当时一位复古派的重要文人;在诗与散文一方面,都努力的要打破西昆体的萎靡不振的文风。

在词一方面,他又是一个很重要的创作者。他因为是一位古文家的领袖,所以颇具着传统的道学脸孔。我们在他的散文中,只见到他是一位道貌俨然的无感情的学者,在他的五七言诗中,我们也很难看得出他是怎样富于感情的一位诗人。但在他的词中,却不意将他的道学假面具全都卸下来了;他活泼泼地、赤裸裸地将他的诗人生活,表现在我们之前。在这里,我们才完全看出他乃是一位如何伟大的抒情诗人。

他的散文如果完全消灭了,他的五七言如果完全散逸了,这都不要紧;只要他的《六一词》还留遗在人间,他的大诗人的名望便将永久地存在着。

花似伊,柳似伊,花柳青春人别离,低头双泪垂。

长江东,长江西,两岸鸳鸯两处飞,相逢知几时。

——《长相思》

候馆梅残,溪桥柳细。草熏风暖摇征辔。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

寸寸柔肠,盈盈粉泪。楼高莫近危阑倚。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

——《踏莎行》

池塘水绿春微暖,记得玉真初见面。从头歌韵响铮琮,入破舞腰红乱旋。

玉钩帘下香阶畔,醉后不知红日晚。当时共我赏花人,点检如今无一半。

——《玉楼春》

在这一类的词语里,我们都可以看出永叔是一位深于情者。他的情语,每多苦趣,如“莲子与人长厮类,无好意,年年苦在中心里”“天与多情丝一把,谁厮惹,千条万缕萦心下”“脉脉横波珠泪满,归心乱,离肠便逐星桥断”(以上皆《渔家傲》)。我们可想见他的恋情,也必是有一段苦趣的。

苏轼字子瞻,一字和仲,号铁冠道人、东坡居士,世称苏东坡。东坡的词境,本不止于“横放杰出”,也不仅仅的以作论的方法来作词。他还有另一个境地,另一种作风,另一种名作在着。这一类的作风使他在词的已成熟套的蹊径之外,又别辟了一个园地。这个词境,便是“清空灵隽”。

这种清空灵隽的作品,使东坡成了一个绝为高尚的词人;无论《花间》的短作,柳七的慢词,与之相较,都将暗然无色。这个境地实非天才绝顶的东坡不办。东坡之能在词坛上占了最上层的地位者,完全为了他的这一类作品,而决不是为了他的像《念奴娇》一类“横放杰出”的作品。我们觉得,作短隽的《花间》体尚易,作缠绵尽致的柳七体尚易,作横放杰出的词中“论文”也尚易,独有作清空灵隽的东坡体,则绝为不易。例如: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时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卜算子》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欹枕钗横鬓乱。

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洞仙歌》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水调歌头》

乳燕飞华屋,悄无人,桐阴转午,晚凉新浴。手弄生绡白团扇,扇手一时似玉。渐困倚,孤眠清熟。帘外谁来推绣户,枉教人,梦断瑶台曲。又却是,风敲竹。

石榴半吐红巾蹙,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秾艳一枝细看取,芳心千重似束。又恐被,秋风惊绿。若待得君来向此,花前对酒不忍触。共粉泪,两蔌蔌。

——《贺新郎》

像这一类的词,真是词中的最高格;“横放”的作者固不及此,即以短隽擅场,或以“铺叙展衍”见长的作者,也都难以企及。我们对于东坡这等词,还忍说他须“关西大汉”执铜琵琶、铁绰板来唱么?还忍责备他不谐音律么?将这些清隽无伦的诸词,杂置于矫作“绮罗香泽之态”的诸词中,真如逃出金鼓喧天的热闹场,而散步于“一天凉月清于水”的僻巷,树影倒地,花香微闻,其隽永清爽之味,直隔数十年外还不易忘之。

正文/郑振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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