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茶,像中年人的忧愁,一饮而尽
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绿如烟。
农历三月十五,山中已是满目苍翠。山坡上落英缤纷,桃花、樱花均已败落,只有不知名的野花,在繁盛葳蕤。
推开办公室的窗,是山。阴雨一周,初晴,午后的阳光在满目苍翠中,柔和了许多。远远望去,山坡上的土地里,有人影闪动,依稀看清,是农人在地里忙活,春来乡村闲人少。
此刻,阳光穿过窗户,跳进我手中的茶杯里,那茶汤,瞬间变成了慵懒的酽红色,像极了一杯醇酒。抑或,红酒的颜色类极了经年老茶冲出的汤色。但无论其他,都是温暖。
忙碌的时光如流水,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享受过这么悠闲的时光了。因为疫情原因,去年大年初三就上了班,一直在疫情防控。家人更是如此,工作在乡镇卫生院,压力大难度大,更是生活没有规律。
尽管艰难,这也都顺顺利利的过来了。校园里不时跑过几个欢快的孩子,感慨良多,却也说不出什么。终究山河无恙,人间安好,足矣。
山里的春天来得晚,城里已经有了初夏的感觉,山里早晨晚上还有些凉,只是白天阳光充足的时候才会感到温暖。此刻,春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小时候,最喜欢这种春天的感觉,最不喜欢冬天,因为冷,手脚红肿皲裂,伤疤还留在手上。现在想来,那时似乎格外冷,雪格外多。雪,似乎成了唯一可以让我略略有点留恋冬天的原由。
“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某个夜晚,朔风劲起,伴着老旧的窗纸沙沙作响,恍惚间昏黑的窗棂间透过均匀的白,就知,雪又来了。山村,雪夜,那机敏的老狗也懒得吠一声,天地之间,只剩下一片沙沙作响,和风掠过枯枝的呜呜声,确实嘈杂。那样的夜,却睡得格外沉。
睁开惺忪的双眼,那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很久,格外胶着。“唰唰”声,伴着“咯吱,咯吱”声,该是父亲又在扫雪吧。裹着被子,爬上窗台,从残破窗纸的缝隙间,看见父亲弯着身子在扫雪,每扫一下脸前总是有白色的雾气升起。
“呼嗒,呼嗒”,饭屋里的风箱喘息着,母亲在做早饭了。顺眼望去,雪白的屋顶上一缕炊烟升起,顿时心里暖融融的。我还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一切都那么自然。
躺在床上,望着黑黢黢、一块块斑驳脱落的泥墙,脑子里不断闪现不着边际的念想。幻化出孙悟空或是某个神仙,又或是聊斋中的某个鬼怪,心里杜撰出好多好多故事,一直想到和自己远的近的某些人和事,千奇百怪。最终又沉沉睡去。
好久不曾在老家过夜,似是淡忘了旧时的事,却原来,只是深深的藏在我心里最深的地方。
再次醒来,就见父亲坐在煤炉边的凳子上,头发上偶有银色的东西,或许是雪吧。他总是默默地端着茶杯,偶尔剥一颗在炉子上焙干的南瓜子。母亲哗的一声推开门,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饭食,边放在桌子上边说,“起床吃饭了!”那一刻的所有,都那么安然。
第一次离开老家到镇上上学,总是想转过目光所及的那道山梁,似乎着了魔一样。因为那座山上,有从未见过的高压线塔,山下有比去村里更宽阔的公路。
终于有一天,带着所有憧憬绕过那道山梁,却发现,依然是山。目光所及,是另外一座山梁。直到后来,不停地翻过一座座山梁,外出求学。直到再也没有山,目光却也没了着落。那一刻,我又疯狂思念起了我最熟悉的山。
似乎那时候的雪和山也并非我留恋的缘由,再仔细想来,留恋的只是那些人和那些事。
久久立在窗前,远远望去,南边的群山也已草木繁盛,老家就在那大山里,已七旬的父母亲在家侍候着一点薄田。低头,杯中的茶,像极了一个中年人的忧愁,一饮而尽。
作者:赵玉明 | 弘益茶道美学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