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明：怀念我的姥姥

导读

姥姥的一头银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是那样闪亮、那样刺眼，我的眼睛一下子模糊了……

怀念我的姥姥

作者：王明明

我们有限的生命里，会有几个刻骨铭心的日子。于我而言，2007年10月20日、农历九月初十，就是这样的日子。

“王明明！王明明！你来一下……”那天，试卷刚发下来，正埋头整理错题笔记的我，就被班主任急促的声音打乱了思绪。

“不会又要挨训了吧？可这次成绩还算可以啊，难道又没有达到班主任的预期？还是要提醒我不能骄傲？不对，是不是自习课的时候跟同桌说话，被谁告状了……”一连串的问号落在我疾速的脚步里，我心里愈发忐忑。

“给你爸回个电话，家里可能有什么事情……”没等我跟进办公室，班主任就把手机递给了我。

还沉浸在一连串的问号里，我懵懵地按下爸爸的手机号。第一声等待音还没结束，手机那边就接听了，“明明，你快回来吧，姥姥…走了……”爸爸竭力掩饰着的哭腔，让我第一次真正明白“走了”的另一层含义！

挂掉电话，来不及说什么，我拼命地朝着学校门口跑去、朝着汽车站跑去、朝着姥姥的方向跑去……

那趟回家的公交车是我高中三年坐过的最慢的一班，让我有了足够的时间看清楚路边的每一棵树，而闪过的一段段间隔正如电影片段般，在我的脑海里，播放着姥姥生前的一幕幕——

姥姥一生为人谦和，勤俭朴素。因姥爷走得早，姥姥用柔弱却坚强的肩膀，独自扛起了养育母亲兄妹六人的重担。

常听母亲她们说，姥姥一辈子没和人家拌过嘴、红过脸，不管是亲戚还是邻居，关系都相处得很好。

家里一有什么好吃的，姥姥总是会给各家邻居分送一点。那时，母亲他们却很不解——儿女们送给姥姥吃的，姥姥干嘛再给别人呢？姥姥笑笑:“多少不说，是我的心意嘛，再说了，我都这么大年纪了，吃了又能顶啥用啊。”

直到现在，提起姥姥，那些曾经的邻居们也仍会竖起大拇指。

在我的记忆中，姥姥自己吃的饭永远是馒头就着咸菜（姥姥自己腌制的萝卜、黄瓜、白菜等），只有我们这些孩子去她那儿时，饭桌上才会有难得的肉和新鲜蔬菜。

我们那时也常常劝说姥姥，一个人吃饭更要吃好点儿，可姥姥总是说，一个人的饭不好做，多一点儿就浪费了，只要能吃饱就行。

我们拗不过姥姥，但几个兄妹隔三差五就去她那儿，姥姥会给我们做各种好吃的，这样，姥姥就可以改善一下生活。

彼时，姥姥家睡的还是火炕，北方人家几乎都有。冬天的时候，烧起火炕，既能做饭，又能取暖。

每到那时，我就会更加频繁地去姥姥家住上几天，姥姥总是变着花样地给我做许多好吃的。记忆最深的，是那碗蒸山楂糕。

前一天晚上，姥姥把新鲜的山楂洗净去柄，然后放在瓷碗里用筷子捣碎，倒入些许凉开水，再放上适量冰糖，就可以上锅了。神奇的是，晚饭后炉膛里的余温恰好够用来蒸山楂糕。

在烧得暖暖的火炕上美美地睡一觉，醒来后，姥姥已把蒸好的山楂糕端到炕头上。现在想来，自己许是被那香香甜甜的山楂糕馋醒的吧。

2007年2月12日，农历腊月二十五。正在准备年货的姥姥突发脑溢血，呕吐不止，瘫倒在地上。万幸的是，小姨家表妹当时住在姥姥家，见状，马上跑去喊了医生，并拨打了急救电话……

因抢救及时，姥姥的病情被控制住了，但从此以后，生活已不能自理。

患病以后的姥姥，虽行动不便，但意识很清醒。那时的她，仍不愿麻烦儿女守在床前照顾自己。

患病初期，姥姥的情绪很不稳定，每每看到孩子们在她床前忙活，总会不停地掉眼泪。这时，母亲她们都会劝慰姥姥，“只有好好吃饭，配合治疗，才是最好的不麻烦啊！”

之后，姥姥才会稍显心安地配合着吃下送到嘴边的饭菜，配合着擦拭身体，配合着吃药打针……

鲁西北的初夏，天气已经有些炎热。一次周末，我去看望姥姥，正好赶上母亲准备给姥姥洗头。于是，我对母亲说，让我给姥姥洗一次吧。可姥姥听到后，反应出奇的强烈，立马嘟囔着“不用，不用，不用……”我知道，这是姥姥又在怕麻烦我们了。在我的坚持下，姥姥最终还是不情愿地同意了。

准备好水后，我和母亲把姥姥搀扶到屋外的椅子上，姥姥吃力地把头尽量往下低，生怕把水溅到我的身上。

姥姥的一头银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是那样闪亮、那样刺眼，我的眼睛一下子模糊了。

一根根银发陪伴着姥姥历经了多少苦难和沧桑，又藏着多少我们后辈不曾知晓的心酸和坚强。所有这些，姥姥从未跟任何人提过，也不会跟任何人提起……

岁月匆匆，姥姥已经离开我们10多年，但她的音容笑貌和对我们为人处世的训导永远刻在了我的心里，我也定会把这些训导传给我的后辈！

写下这寥寥数语，怀念我的姥姥。

愿姥姥在另一个世界里一切安好！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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