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夜话 | 匠与师

匠与师，在特定条件下可互通，比如文学巨匠与文学大师。但在某些场合则是不同的两个层面，匠者手艺人之总称也，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过去手工业为主，民间有九佬十八匠之说，九佬：阉猪、杀猪、打墙、打榨、剃头、补锅、修脚、阉鸡、磨刀；十八匠：金银铜铁锡，木瓦窑石漆，雕画弹染伞，篾箍皮。其实手艺工匠远不止这些，这是一个概括性的总称，现在好多匠人都消失了，手艺也失传了。

打榨

记得小时候，有个街坊靠打渔为生，他家门前有一棵树，树上总是凉着两张撒网，为了使渔网耐用，隔一段时间就要给渔网上一次猪血，还有一种方法是放入糊麻煮一下，糊麻是一种根茎，煮出的汤带有很强的粘性。打渔人俗称打渔佬。还有剃头佬，是那种挑担的，一头是靠背座椅，另一头是一个烧水的炉子，歇后语有“剃头挑子一头热”，此之谓也。理一次发一角五分钱。我在十岁前，基本上都是在住工程营的徐师傅手上理发，他就是挑子剃头佬。

稍长，知道街坊中还有一位漆匠师傅，主要是做大漆（国漆），还要熬桐油来勾兑生漆，这是技术活，三言二语也说不清楚，1973年我曾请教过这位老漆匠。熬桐油，我熬坏了二三回，更要命的是还长了漆疮，身上那个痒，没法形容。

石匠

走街串巷的还有木匠、皮匠（修鞋）、铁匠、铜匠（配锁）、锔匠（补碗）、篾匠、阉鸡佬等等，这些传统的手艺工匠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他们还在凭手艺吃饭，到了八十年代，这些手艺渐渐式微，以致消失。手艺失传原因何在？生产力的发展，淘汰了传统手工艺。

1970年我下放农村，生产队有窑，烧砖，我曾到窑上干过一段时间，不是板砖坯，那活太辛苦了，我是帮着上窑和湿水，上窑是把土坯送到窑里，有窑匠专门来码放，里面要形成烟道，非常讲究的；湿窑就是挑水上窑顶，用水来冷却窑，这种办法封窑，出窑的砖是青灰砖。我第一次听说九佬十八匠，也是与老农闲聊时得知的，说得好顺口，又押韵，听一遍就记住了。

漆匠

从前称画画的为画匠，现在称画家。窃以为画匠与画家还是有本质区别的，匠者是掌握了这门技艺之人，并以此艺谋生；家者一定有成就，成了气候的，有个人独创的才称得上家。有人画了一辈子的画，没有个人独创，始终只是画匠，成不了画家。

范曾先生仿九品中正制“把画家分为九个级别，有正六级负三级。正六级的最低一级是画家，基本上画出的东西能够赏心悦目，至少视觉和感官上不会使你讨厌；第二是名家，风格独特；第三是大家：置身于大家行列，也就是独具突兀、不同凡响，自然会天下云集而景从，其影响所及，能够达到让天下人风起云涌地跟着他走；第四是大师：前足以继往，后足以开来，一个朝代大概有十数人。他们的作品真正能够使你心旌动摇，能够使你在灵魂上有所升华；第五是巨匠：五百年必有王者兴，为不世之才，不是每个时代都有的；第六是魔鬼，古往今来，中西画坛，仍付阙如，一个还没有。”

金匠

“说到负三级就惨了，第一级：不知美为何物，终身勤于斯而不闻道，到底美是什么？他不知道；第二级：与美南辕北辙；负三级可以讲已经病入膏肓了：与美为仇寇，与美不共戴天。”

这般分类妥当否？我无法判断，但视为一个参照系，比没有要强好多。时下著名大师委实太多，以致于学术泡沫成灾。以图书为例，动不动吹成畅销书，甚至是经典。其实不然，经典是有标准的，英国人文学者阿德勒曾对经典名著提出六条标准：

一、名著的内容能长久地吸引读者，是经久不衰的畅销书。

二、名著在表现上面向大众，通俗易懂，而不是面向专家学者和文艺沙龙。

三、名著永远不会落后于时代，名著的内容和内涵决不会因为政治风云的变幻而失去它观照时代的价值和意义。

四、名著隽永深刻，有时一页上的内容能多于许多成本宏论的思想内容。

五、名著能言前人所未言，道古人所未道。

六、名著探讨的是人生长期没有解决的问题，在某个领域里有突破性的进展。

有此标准，我们在选择图书时心里就有个谱。

杀猪

匠人不可小看，古今都有许多能工巧匠，有的就在我们身边。人们赞赏某件作品，常称之为独具匠心，遇到杰作，夸匠心独具；在科学领域有重大发现或创新的人，称之为科学巨匠或学术大师。世上三百六十行，无论从事哪一行，只要能做到极致，赢得同行的认可，便是成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