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食
麻食是我唯一爱吃而且还稍微会做的家常饭。
母亲做饭做的好,我爱吃,每次都吃的很多。——记得总是两大老碗,把自己吃的像个大肚子蝈蝈一样笨拙。可惜的是,我从母亲那么多的做法手艺里,只学会了个糍麻食。
母亲做饭很精致,能拿简单的材料做出可口美味的饭菜。都说人的胃有强烈的记忆功能,这话一点不假。一个人无论走多远,他的胃总记忆着家乡饭的味道:入口,养胃。
——我现在对麻食的记忆,还是母亲做出来的那种味道。
母亲做麻食的精心程度,比我现在写文章查词典琢磨着用字炼词还用心。那时候做饭啥都简单,面是麦面,不多,还不是很白。像我们家家大人多这情况的,一般都吃三道面的面粉(那时候磨麦面,第一道最白,第二道次之,第三道基本就比麸皮白一点儿),还不能全是麦面粉,要掺杂一点儿玉米面粉。——主料就是如此简单。
菜呢?山里不缺菜,都是新鲜的野菜。房前屋后的,随便一把,这个一样那个一样,就足够一顿饭之需了。
母亲做麻食用的菜,主要是人花菜,灰灰菜,用铁勺一爤(lan,炒),菜就油香油香的,还略带点儿脆,极好吃。然后再爤点葱,铡短,但不是碎末儿。你看母亲切的葱,一般长短,齐溜溜儿的。摆在案板上是白嫩白嫩翠绿翠绿的珍珠,倒进铁勺里,“嗞啦”两下就略变了色,有点嫩黄。
然后呢,就是鲜绿菜,一般都是三五样:白菜苗,蔓菁……这些绿菜,母亲要亲手淘洗好些遍,直到她觉得干净了为止。——母亲一生,就爱干净,家里虽是土房土地面,总被母亲拾掇的干干净净的,惹得村里人都爱来家里坐。在做饭洗菜上,那更是干净的不得了。像这洗菜的事情,我们是插不上手的,母亲还不放心呢。
等到母亲糍麻食的时候,你再看那个精细。把润湿的面粉匀匀地搅拌,拿一顶新编的草帽(那时候时兴麦秸秆编制)垫在案板上,然后用手把微湿的面粉在草帽边沿上揉搓,面团就成了带花纹的麻食蛋儿。
母亲糍麻食的时候,可以双手同时进行,糍出来的麻食蛋儿惊奇的一般大小一样长短,粗细就像用卡标尺量出来的一样。它们爬在案板上,你简直怀疑是工厂里一个模子做出来的工艺品,——它们好像是活的,你注意看一下,好像在轻轻儒动,也像在互相悄悄说话。哪里舍得下到锅里吃呢?——母亲手上的功夫,让我们打心底里折服。
母亲用面盆把它们倒进滚开的大铁锅里,它们先是钻进水底,然后马上探出头来,像一条条欢快的小鱼苗儿在游弋。
那个年代,粮食紧缺,流行“瓜菜代”。母亲喜欢往麻食里下土豆块儿或者红薯块儿,都核桃四分之一大小,很匀溜儿。
醋提味儿,开胃。我现在还是这个饮食习惯:醋重辣子多。这个习惯就是母亲调饭的时候给我留下来的。
我那时候人瘦个头小,但吃饭都是大碗。第一碗必须是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光景。母亲每次都说我:“狠不得在碗上箍个圈。”
第二碗,都是嘴不饥眼饥的,撑一下,一大碗也就那么解决干净了。
我参加工作后,学校离家很远,六十多里路。周末不回家的时候,就自己做饭。
那时候,流行蜂窝煤炉子。我在街上买了个蜂窝煤炉子,学校给发的蜂窝煤。我简单的备了锅案,兴致来了的时候时候也能过个嘴瘾:“要得可口,自己动手”嘛。
我只会做麻食,又爱吃麻食,所以麻食就成了我唯一拿得出手的“厨艺”了。——显然,我做的麻食跟母亲做的差远啦,我做的,是正经八百的懒麻食。
我学着母亲的样子,把面粉洒水弄微湿,然后放在案板上揉搓,大的大,小的小;粗的粗,细的细;长的长,短的短。——这样说吧,母亲做的麻食如果是正规军,我做出来的就是正宗的土匪,歪瓜裂枣,不忍瞻观。
难看归难看,味道总没变。我调制的也是醋重辣子多,里边还在下几个像模像样的土豆块儿,倒也接近母亲做的。
那时候,我和爱人还在谈着。就是俗话说的,八字还没见一撇呢。
那天周六,中午我正弓着腰在走廊里做麻食,爱人来了。——她家就在附近,回家路过这里。
她看我居然会自己动手做饭,大为感动。于是嘛,就有了后来的八字那一撇。
从此,麻食成了我们家很有特殊意义的一道饭。
现在,每隔一段时间,我们家总要吃一顿麻食。算是几代相传下来的一道饭了。
我们家的麻食,都是手工做。外面面店虽然也可以买到现成的,回家可以直接下,但我们总觉得少了什么。没经过手工的,吃起来都少一种味道。——对,少了生活的味道。
今年天冷的早,一锅滚热的麻食,能叫人冒汗开胃爽身。我吃到麻食,就想到了母亲,也想到了当初八字那一撇的故事。
——爱人说,她上当了:因为我只会做懒麻食,还经常懒得做。
(作者简介:陈启,平时扫地,闲时打球,偶尔写作。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中考语文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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