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桃
老家的桃熟了,父亲跟我说。他还几次跟儿子打电话,问他啥时候回来,趁着头一茬桃甜,吃个新鲜。
儿子今年大学毕业,就这几天回来,父亲便一直惦记着,隔几天就要打电话过去问。
那天我在忙着做一个英语口语大赛的评委,下午6:00左右吧,父亲打了电话。我的手机静音,没听到。等忙完回过去的时候,父亲说隔壁邻家下桃,大白桃,品种好,甜且多汁,叫我们尝尝。原来,他用代步车给我送来了,放在家里又赶着回老家了。“这几天桃杏都熟了,村里互相帮忙。”父亲跟我说,“家里离不开人:人家给咱帮忙,咱也得给人家帮忙的。”
老家那里瓜果繁多,每年从五月初到十月底,杏、樱桃、桑葚;过一两个礼拜,就是早桃;然后是苹果,猕猴桃,葡萄;最后是核桃……大半年的时间里,瓜果不断,笑声不断。忙活了一年,各家各户都开始收获,家家都浸泡在一片喜气洋洋之中。
我们村子不大,无论杏桃,果商来了的时候,大家就相互帮忙,相互搭手:上树的上树,攀梯子的攀梯子,运的运,装的装;把同期成熟的几家忙活完,然后回家歇息。这样抱团协作的传统,自打当年分地之后,就一直保存着,现在依然延续着。对于老家的记忆,这是很重要的一部分,也是最温情的一部分——寻找乡愁,记住乡愁,其实就是记住并珍惜这样的情景。
我回家的时候,遇到家里下桃或者杏的时候,也经常参与。看着躲在绿叶丛中金黄的杏,鲜红的桃,心里就涌起满心喜悦。什么叫收获的喜悦?就是你伸出手摘下新熟的桃杏,拿在鼻子跟前细细地嗅一下,香甜扑鼻的感觉。
到了园子里,我童年时候的样子就又回来了:干不了多一会儿,就会忍不住馋,趁人不注意,把杏在衣襟上擦几下,两口吞进肚内;桃子嘛,上边有一层细绒毛,须先拿树叶擦一下,然后拿纸巾擦净,——千万不敢在衣襟上擦,会浑身发痒的,然后咬一口,汁水汪汪的满口,搞得我赶忙抹嘴。
我这吃桃的样子,其实早被大家看到了,他们先都不说,看我偷偷摸摸的样子,都哈哈哈大笑:“急什么?这么大的园子,满树结的都是——放开吃!”
这话是我小时候常常听到,不过那时候小,那话里是告诫:不要吃太多,伤身体。现在听起来,那么耳熟,却都是鼓励:自家的东西,在外面是新鲜,在家里随便吃!
今年小满节气才过,父亲就打电话说早杏可以吃了,吃了早杏,早桃又可以吃了。每次回家,连吃带拿:吃和拿,父亲总是捡最大最黄亮的杏,最大最红的桃。有时候,还要专门把邻家不同品种的也给带一些,让都尝尝。
人大概都是这样的:年龄越大,骨头越硬,心底却越软。这在父亲身上,表现得尤其浓重。我们开车半个小时的事情,他却总要固执地送来,好像那样桃和杏就会更甜许多似的。不过,吃在嘴里真的很甜,甜在嘴里,透进心里,那里还渗透着疼爱的味道。
每次回家,父亲都是忙忙活活但又喜滋滋的开心样子,我们吃在嘴里,他笑在脸上,甜在心里。
父亲闲时把老家后面石桥旁边的一块空地垫平整,摆了石桌石凳,上面是高大的核桃树织成的浓阴。我们喜欢坐在下面,乘着凉,吃着水果。
南面坎上就是一片桃园,我常常看着那里想:桃花才几天啊,桃子就熟了。我们总以为昨天跟今天一样,明天也跟今天一样,日子仿佛是重复的静止的,这桃花的开到桃子的熟,证明了日子和日子叠加起来的厉害了吧?
岁月不会辜负谁,只有被辜负。其实它挺喜欢成全的:春天来了,大地想要变绿,它就让大地变成一片绿;花儿想要开放,它就让花儿尽情开放;桃儿和杏儿们想要成熟了,它就让它们成熟。
——一切都那么自然,一切却又那么有序。就像这桃花开在眼里,桃子甜在心里。
(作者简介:陈启, 教师,乒乓球爱好者。工作之余喜欢写作,文风力求散淡,干净。2008年,歌曲《因为有你,因为有我》(词曲)发表于《中国音乐报》;散文《酸汤挂面》、《一件棉袄》、《吃搅团》等发表于《教师报》。诗歌《船夫之歌》、《向往北方》等发表于文学陕军。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中考冲刺卷陕西语文专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