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致用||​虎眼鼠视

虎眼鼠视
张致用
鄙人属虎,自小遗传父辈好眼力基因,自负虎视眈眈,目光如炬,炯炯有神。
父亲七十岁来深圳,一日早晨,站在我家阳台,遥望一公里远梅林山上梅雨亭,说有两个穿红色衣服的人在亭内做早操。儿时,我曾亲眼目睹故乡杨家大山山巅初升朝阳,通红火球中有一小块黑点,后来才知这是太阳强烈的黑子活动所产生的耀斑。
听奶奶讲,爷爷每当夜色降临,两眼昏花,看东西模糊不清,乡邻戏称鸡眼睛。可这样有眼疾之人,照样被国民政府拉去当壮丁,奶奶十六岁当新娘,十七岁作妈妈,整天抱着一岁多的大姑以泪洗面。强征后不久的一天,部队路过奶奶娘家附近,天下暴雨,爷爷趁人不备,在苍茫的雨色中,偷偷躲藏在一条水渠的涵洞里才得以生还。近年,我才稍稍了解长沙保卫战这段历史风云,薛岳将军指挥的,国民政府军抵抗英勇顽强也非常惨烈,从某种意义上讲,是东方战场的莫斯科保卫战。奶奶跟我絮絮叨叨这些往事,那时《地道战》《地雷战》《小兵张嘎》百看不厌,我有些鄙夷,当什么逃兵,打日本鬼子,多光荣,多自豪呀!奶奶真是妇道人家!
小学二年级视力检测,因不知如何比画方向,手指随意指向,被判定为近视眼,仅0.5,乡亲通常会嘲笑这类人“四眼狗”。奶奶着急,听人说起一奇妙偏方,吃一枚熟猪胆,即可治愈。腊月自家杀年猪,特地叮嘱屠夫把猪胆留下,鸡蛋也可能跟鹅蛋大小,用打湿的黄草纸层层包起来,放到灶间柴火上烤熟,让我独自享用。看着兄弟姐妹们津津有味地吃着香喷喷的小炒肉,而我却要咀嚼那团黄乎乎、绿腻腻的东西,像是一堆淘墨鸡屎,咬下一口,“哇”地一下,全吐了,奶奶只好作罢。我猜越王勾践立志报仇雪恨而卧薪尝胆时是沾了蜜的。或者故事是杜撰出来的,不然的话,他去亲自尝尝。后来,又有高人指点,说牛眼里看到的东西都比实际的大上好几倍,一头脾气暴戾的大骚牯,在一个五六岁的小小牧童前,服帖而温顺。如果对着一头白牛磕几个响头,求求它许个愿,眼睛就会好起来。难道这是印度?!白牛确实罕见,可邻村就有一头,奶奶将信将疑,打听到后,要带我去那户人家,向白牛下跪。听到这个消息,幸好反应快,腿脚麻利,一溜烟跑得人影都不见。不然,今天我就可能如阿三兄弟一样,头裹大白布,天天去麦当劳吃炸鸡翅,喝可乐,与人见面双手合掌致意。
可跟朝良同学相比,我的眼力又不如,我俩在郑州工院教学楼里,看墙外稻田里的小鸟,他可以看清鸟是什么颜色,有几只,我不行。他告诉我,平时能看清楚视力表最下一行。据说,这是招录飞行员的标准,他不去当战斗机驾驶员,真是可惜!在蓝天白云间翱翔,那是多少人的梦想呀!
今过不惑多年,在知天命的路上飞奔。有时自诩,心如枯井,不沾雪泥飞絮,不着尘埃,死水微澜。不,寂灭哪来波澜,哪怕是一丝涟漪都泛不起来。有时却又如毛头小伙,见到心仪已久的女神,如撞鹿,如脱兔,如飞燕,如惊鸟,于是欣欣然,窃喜第二春不期而至。在这种枯寂与萌动间,一天蓦然发现,视物重影层层,如云遮雾罩,似刚揭开锅的包子,在腾腾的热汽中,只闻其味扑鼻而不见其形。这一切既拜新冠病毒肆虐期间自我隔离,无事可做,埋首于网络微博、手机微信,忙于点赞点评所赐;也与伏案于电脑文牍有莫大关系。手机之害如手雷,电脑之狠似电击,曾痛定思痛,远离手机电脑,就如同远离毒品、股票。发狠赌咒一番,可不出三日,故态重萌,变本加厉:每天起床睁眼与睡觉前大事,是静观世界风云、卧看朋友动态。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近视三分非一年之功,自忖老眼昏花,认错人、尴尬事之外,也有如下几件令人欣慰的好处:
一是鼠目寸光看清自己。幼时,曾执著地认为天赋异禀,特别是看了牛顿养猫的故事,更让我平添了几分自信,以他命名才三个定律,俺至少可以搞出五个来。咱不是站在高斯、麦克斯韦、爱因斯坦等科学巨匠的肩膀上吗?后来,又想去拯救世界,世间那么多的人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受苦受难,解放全人类……这么多年过去了,终于发现连走路看手机这样的坏毛病都改不了,遑论改变世界?!下个星期会发生什么都不知道,谈何十年远景目标与规划?!梦想破灭不怕,圣人教导,柴米油盐、起居坐行皆是道。
二是雾里看花自有朦胧之美。别人看报纸读书刊,将双手捧得老远,窃喜,如此蝇头蚂蚁小字,黑白分明,哪用老花镜?不信,比比,《参考消息》可不费吹灰之力,朗朗诵读。曾有一友忠告,少年近视莫怕,中年将变老花,一远一近叠加,可中和变正常,就如正数与负数相加为零。可未料到,鲍鱼之肆与幽兰之香混在一起,是何等滋味。眼镜越买越多,镜片越来越厚,但为个人伟岸形象计,非夜间开车与室内观影,一概不戴。身边路过之人,不论胖瘦高矮、不管老少妍媸,皆帅哥美女,眼神如老山羊和蔼、慈祥、睿智,不再有虎的犀利、火辣与凶狠。自然难闻“老混蛋”“小混蛋”“老不正经”“小不正经”的骂名,昂首挺胸走过闹市街头,心中坦然若定,不再回头追望,怅然若失。明察秋毫固然不失洞彻通达之智,可也寡淡无趣,不如清梦中的故人、醉酒后的痴言、残月下的独影、飞雪间的孤鸿、远乡时的游子,那么有意境回味。
三是无须看人脸色也无须给人脸色看。抬眼远望,一片迷茫,前方来者何方神圣,凭身影听脚步辨声音,虽然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但他(她)究竟是喜笑颜开满面春风正视向我点头致意还是怒目圆睁对视、冷若冰霜无视或挤眉弄眼斜视,不得而见。故以不变应万变是上策,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微笑,嘴角后张微向上,外露牙齿八颗,够可爱够标准了吧?如擦肩而过,我熟视无睹冷冰冰,没有回眸一笑,请原谅我的失礼与失敬,那是我的无心之错。
久察近视之味,如嚼陈皮橄榄一枚,如啜多年柑普一杯,如饮珍藏老酒一壶,不知老之将至!
是为2020年记忆。
作者;张致用,文学爱好者,现在深圳市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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