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时代微刊】绿柳遗梦|孟生旺（山西）
文学时代微刊第2091期
绿柳遗梦
在天气晴好的冬日，人们忽然发现这样的一个事实，昔年遍布大街小巷的族群，给城市带来无尽旖旎与美丽风光的垂柳，如今，如千里寻梦何处去般的繁华散尽，满目萧条，一种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的陌生或孤独时时涌上眉梢，也许，风景是从前记忆，苍苍绿树依夕暮，锦绣荣华暗柔需。勾去了人们多少憧憬的热望，赢得了多少目光的流连与赞赏？无以言说。已经为数不多风华不再的它们，谨小慎微颤颤巍巍地一道出现于小街两侧，褪去了迷人青春，以沉持和枯涩的目光凝望这个不忍细看的世界，沉默不语。或许，未来某一天，它们也会被花木工人移除，命运凄惨可见一斑。现在，它们已然把城市大部分的领地丢失殆尽，拥有的区域越来越小，就仅剩下这偏僻而又微不足道的小街小巷了。族群渐疏，为谋求一席之地，依旧独守街畔，朝来暮往。或许，城市的迈步，让它们越来越失宠。屈指数来，自从有了新城，走过漫漫的半个多世纪，一直独领风骚于街市，不像眼前的情形。一年一轮回，仿佛秋风的寒凉带走了所有的同伴一样，让它们有了落叶般的凄惶。就这么几条街上还能看到它们似曾熟悉的倩影，一脸茫然。几乎成了新的树种----法国梧桐的天下了，这使它们时时处在危机当中，不知道哪一天，连小街上也看不见它们的身影了。是啊，也许老了，旧了，为时世忘却了。尽管，在北方，播绿最早落叶最晚的树木非垂柳莫属。在阳春二月，春寒料峭之时，万木尚未土绿之际，垂柳已然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了，是早春的第一使者。到了深冬，许多树木早就叶落归根了，垂柳才不慌不忙地抖落枝头傲霜斗雪的最后几缕细叶，彻底呈现光光的树身，与绿色生命体完全揖别，成为冬天里最好看的简笔画，宛若静止的音符矗立在五弦琴上，疏落有致，泾渭分明。
有目共睹，在几十年前，垂柳曾是城市街畔最靓丽的景观，一直是最秀美的街道行道树，给人们的出行撑起绿濛濛的天空，播撒阵阵清爽与凉意。它千般娇羞，万般矜持，极像一位刚刚长大的少女，处处洋溢着青春与美丽，天天伫立街畔守候人生的知己一般，妩媚轻柔，楚楚动人。人们望见了，只报以微微的莞儿一笑，算是对美丽的尊重或客气。清风徐来，水波不兴。街河里永远是络绎不绝川流不息的车流。棵棵垂柳的伫立，给人以仪仗队排列有序护卫的感觉，潜移默化疏导人们如坐春风地并行不悖行车，常使车流有条不紊心安理得地畅行顺达，引来多少依依不舍目光的回眸及流连，恒久不忘的记忆时时在脑际浮现，人们无法抹去往岁的一幕。它悬垂在树身的千万道纤纤的枝条，白天泊着阳光清风，晚间拢着月亮星星，诗意感明显。极像少女蓬松的秀发留在额头上齐整的刘海，疏密有致，挽着豆蔻年华信步，很是让人萌动油然而生的眷恋之情，不忍离开。就在这一年三季的青春里，人们以其无可替代的尊荣仰望着它，守护着它，成为数十年风雨中永不消逝的风景。要知道，它们原本生长在南国的烟雨城市或小镇上，以其营造烘托的清新而又朦胧的意境历来让观者沉迷陶醉，流连忘返。极像画中画的景致，韵味十足，往往成为摄影师取景的首选，也和马致远 《天净沙·秋思》中描摹的小桥流水人家极相匹配，富于江南水乡特有的情调。身居北地的民众游览锁定诗情画意氛围之后，不仍割舍，便不辞辛苦，将生活在水边的它千里迢迢地引进移栽到北方的城市或乡村，让它涂抹一样的绿柳成行春意浓的氛围，不分彼此地增加北方城乡的风光，渲染一种“花倚东风柳弄春，分明浅笑与轻颦”一样的媚景，平添对生活无尽的期盼情怀，意蕴深浓。这是很早以前人们的家园梦了，人们望见柳树的时候，想起了更多的记忆。
垂柳以其枝头纤细柔美舒缓并能从树冠垂下来而名，是柳树的第一大族群，又叫杨柳，为落叶乔木，区别于其他类的品种。远远一望，好似少女一头长长的披肩发或松开的马尾辫连着腰腿飘来拂去，加上其披针形如人眉毛一样的的细叶有序排缀，仿佛浑身长满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在凝眸你的一举一动，很是优美。垂柳喜欢全神贯注地望从它身前来来去去擦肩而过的人们，人们也一样喜欢耳熟能详地接近垂柳，一睹它挺秀清雅的芳容。它从南国泱泱的水边一路涉水而来，脚步轻袅柔曼，不论干旱还是潮湿的气候，它都能随遇而安，扎根存活。每年均能给单调的街道烘托出绿雾朦胧的街景，风姿绰约，风光无限。
人们喜欢在自家庭前屋后栽花种树，以点缀自家生活环境的风景，成了共同的爱好。在乡村，柳树的身影随处可见，它和杨树，槐树一同出现在莽莽苍苍的黄土山乡高原，种类繁多，超过数百，是一道永不消逝的风景。北方的品种枝条一直上窜，不会低垂，给人以遒劲挺拔的气质感，高过槐树一大截，有的可比肩钻天杨，是地地道道的树高马大高人一等的身姿形象，人们须仰视才能望到树梢，枝条却直插云天，有的像倒立的扫把，人们称之为旱柳，为柳树的第二大族群，形似托着云朵一样的树冠，被称为馒头柳，好似垂柳的孪生兄弟。这类品种生长迅速，只用十几几年光景就能长成参天大树。馒头柳常常是群鸟时常栖落的好去处，也是众鸟搭窝的所选之址。喜鹊率先驾到，将一枚枚树枝垒在树杈上，建的窝比向日葵盘还要大，白天黑夜长相厮守，每天叽叽喳喳欢叫不停，颇具农村生活气息，十分热闹，算是柳树的佳遇了。有的旱柳品种又称杞柳，亦为河柳，簸萁柳，是落叶灌木，长得跟果树差不多高，其树枝柔韧，叶狭长，春天开黄绿色花，种子上有白色毛状物，成熟后随风飞散，还可进行截枝繁殖，以须根生长为主。不管什么品种的柳树，人们都不讨厌它的存在，哪怕低俗品类，沦为朽木不可雕般的灌木丛，心灵手巧的农人，还用镰刀割来编织笸箩，沙发垫，簸箕等日常生活用具。有时候，这种软质柳，还是耕牛的上等饲草，有时还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稀罕植物。在北方的农村，簸箕柳十分稀见，倒是馒头柳家家门前都有出现，倩影和垂柳一样风姿绰约，清秀可人。即便人们不栽种它，它也会自生自灭。这种柳树极会繁育后代，豆子一般的种子凸起结在柳叶上，春末夏初，柳叶长成，种子却嵌在绿叶的叶脉上，自行干枯，从此落户山野田园，靠得是风传播，即使无风，它们也能自行飘落。被唐代诗人韩愈戏谑为：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要说种子在晚春就能成熟，自然选择十分精巧，真是天赐良机，天仙绝配，种子一落地，就能很快发芽长出像夹竹桃一样的幼苗，适逢生长旺季刚刚到来，为它们铺天盖地的族群提供了广阔的生长环境及漫长的无霜期，可谓得天独厚的繁殖资源环境，别的植物望尘莫及。看看其它树木，只有榆树可跟它匹比，但榆树远没有柳树受人尊重，喜爱。大多数乔木，都是秋天才能挂果实，等到来年才能有发芽的机会，更有甚者，有的树种遭遇冬天的酷寒之后，完全变霉腐朽了，连生命的孕育天时也没有，自然选择很是不易。而柳树的机运却极好，拥有最佳的繁育时机和环境，因而成为永不会灭种绝迹的树木。其字也好，木生卯时，东方微熹，正是日头刚刚出山之时，是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的清晨，让人讶异世间树木造化的奇特，无须人们刻意的栽植，这是乡村本土柳树的特质，不由的让人生发更多的联想或遐思。
对于垂柳而言，一样具备此种天性。因其木质疏松，吸附湿气能力强，一般不作家具的材料，被木匠称为不成器的材质。但文人雅士赋予其风景树的美誉，有时还寄予爱情的美好祝愿，杨柳依依衍生的是情感的流露或表达，极富于诗情画意烘云托雾的渲染描摹，成为婚姻追求的最高境界，美不胜收。
在现代社会加速行进的今天，依依垂柳或许正在一天一天远离我们的视线。昔年折柳相送的唐朝，诗人王维送元二使安西时写道：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元二走的正是古丝绸之路，诗人满怀感伤祝福友人，以柳树托物言志道出肺腑之言。柳树自汉代起就誉为离别时寄托之树，从古迄今一直在各类诗文中占有很高的位置，极易走向大众。它从古文化价值取向中延续走向今天，被赋予全新的文化定义，成为象征城市文明进程的标志。当一带一路的经济走廊重新被唤起之时，矗立在古丝绸之路上满含饯别之情的柳树，又一次向人们讲述华夏文明的历史，文化的进程，不可或缺。它仿佛是汉朝张骞出使西域时手持的官牒文书，沟通着莽荒地域的脉络，功不可没。今天，在一些城市，外来树种侵蚀古文明之树的时候，绿柳开始逐渐被淡出街衢的风景线。低头沉思，我们是该摒弃还是保留？毕竟垂柳曾经带给城市美好的回忆，带来过醉人的时尚之风.，难免让人生发刘禹锡般的思古之幽情：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江南之梦，就是绿柳之梦。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柳永要是再生，面对此情此景，或许一样感伤，你说呢？
【作者简介】孟生旺，男，1971年出生于山西晋中，1994年开始发表作品。先后在《乡土文学》，《山西文学》，《黄河文学》，浩然曾主编的《苍生文学》等多家国内刊物发表几十余篇散文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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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9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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