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荔文苑】祁宏涛：老朝邑故事

老朝邑故事

文/祁宏涛

黄河咆哮着冲出秦晋大峡谷，经韩城芝川，合阳洽川，来到了大荔东部，在这里，河面由原来不足百米，变为宽约几公里的水面，黄河在此，波澜不惊，缓缓的在较浅而宽的河床上肆意流淌，历史上，黄河在此常常泛滥和改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典故来源于此。洛河和渭河，像约会般的，在这里一起注入黄河。这里，便是有名的三河湿地，历史文化名城朝邑。

朝邑，旧称临晋，朝坂，河西，左冯翊，南五泉，华原。秦晋两省的分界线-----南北流向的黄河，在关中东部，孕育出3座璀璨明珠般的城市——朝邑、蒲州、古潼关。黄河的东岸为古蒲州，那里有鹳雀楼，普救寺，永乐宫，古河东郡遗址。河西朝邑，曾建有最大最早祭祀黄河河神的庙宇，《史记》记载，水曰河，祠临晋。秦始皇在朝邑建祭祀黄河河神的庙宇，隋唐宋元沿用。朝邑河祠与天坛地坛一样全国唯一。

朝邑东岳庙，为在西安建都的13朝帝王遥祭泰山的地方。黄河的经常泛滥，使得朝邑和古蒲州土壤肥沃，物产丰富。农耕文明时代，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朝邑3年不涨水，给狗也能娶起媳妇’'，在朝邑和蒲州之间，便是有名的蒲坂渡，唐代以后改称蒲津渡。翻开《资治通鉴》，书中不下十余次提到蒲坂，足见在古代，朝邑是军事战略要地，是长安的门户。5000多年前，黄帝率领部族，沿洛河河谷来到朝邑，在此繁衍生息，后因大旱，黄帝率部又到了汾河流域和河北涿州。因此，朝邑自古被称为中华文明发祥地。

说起朝邑，最难避开的是它的历史，朝邑有着3000多年的历史，公元前17世纪的殷商时期，在这里建有地跨秦晋的古芮国，都城在今朝邑东南赵渡，韩城梁代村西周芮国公大墓发现许多精美玉器和大量青铜器，足见当年芮国的富庶。周平王末年【公元前720年】大荔戎沿洛河而下，进入朝邑，‘’灭同居芮‘’建立大荔戎国，定都王城【今老朝邑遗址南】，周襄王12年【公元640年】，秦穆公出兵灭芮国。秦厉公16年【公元前461年】，秦灭大荔戎国，设临晋县。

公元前358年，魏国趁秦国内乱夺取了包括朝邑在内的河西地区，吴起在朝邑练兵，训练了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河西卒。后吴起被迫离开魏投楚，河西卒再无战绩，秦末，韩信在朝邑大搞疑兵，假装在此渡河，大军从芝川渡黄河，灭魏王豹。三国魏时将左冯翊治所移至临晋。西魏，设南五泉县，大通六年，改为朝邑县，西魏时，宇文泰在沙苑朝邑段的渭曲打败东魏的高欢。隋朝末年，李世民在朝邑集结军队，后出兵潼关，打败洛阳的王世充。

唐朝时，李隆基联合朝邑蔚刘幽求发动兵变，铲除了韦皇后安乐公主集团，开创了开元盛世，盛唐时，朝邑是唐帝国控制山西运城解州食用盐的要塞，帝国曾将一年铁产量的四分之一用在这里，修建了蒲津渡，连接蒲州朝邑两座古城，在朝邑和蒲州，各有几个大铁牛铁人，然后用铁链链接，上面铺上木板，形成浮桥，为了减少水流的冲力和铁链太长的自重的影响，在河中，利用泥沙形成的沙洲建了一个固定建筑，大庆关，朝邑当时是唐帝国通往华北平原的要塞。唐时朝邑县隶属同州，后一直延续到民国。安史之乱时，郭子仪与安庆绪曾激战与朝邑赵渡一带。北宋初年，赵匡胤曾几次从朝邑东渡黄河下河东，于是有了赵渡地名的来历。

朝邑是从西府到山西平陆的周原古驰道，从咸阳到山西内蒙秦东北驰道，从黄龙山到西岳庙古驿道，从长安到朝邑隋唐古驿道以及近代官马道的必经之地【 1   周原之道，即循渭水北岸，至朝邑，再渡黄河，到山西平陆县北。2秦东北干道，经大荔、朝邑，秦东北干道由国都咸阳始，沿渭水北岸，郑国渠南岸东行，经高陵、栎阳、重泉（今蒲城县东南），过洛河后，经临晋（今大荔县）、朝邑，从临晋关渡黄河，至河东郡治安邑（今山西省夏县西北），再东北行经上党（今山西省长治市南）、太原，直至塞上。 3   隋唐驿道；隋炀帝大业六年（公元610年），朝邑至长安驿道疏通。由朝邑县城南行，从北阳洪渡洛河，经上官村、仓头，在仓西渡渭河，直通华阴；西行经华州、渭南、灞桥、抵达长安。唐国公李渊于隋大业十三年（公元617年）率左右军自太原发兵灭隋，从河东郡城（今山西省夏县），西渡蒲津关，兵分两路；左军李建成占据永丰仓（原朝邑县仓头，仓西村附近）；右军李世民经渭北，招集兵卒二十余万，进取长安，灭隋建唐。原朝邑县西寨村南曾有‚西秦通衢‛牌坊。4近代官马道；出朝邑县城北栅栏门，沿黄河古道西侧向东北，经无量洞、旗杆店（今范家镇下辛村）、雷村（今范家镇华原村）、上宝宁坡（今合阳境内），黑池、去合阳、韩城。】民国初年，朝邑是渭北，韩城，合阳，澄城县通往陇海铁路的必由之路，也是棉花，花生，粮食，皮毛的集散地，素有水旱码头之称，老朝邑有许多鞣制皮革的手艺人，手艺高超，他们鞣制的皮革常销往塞外。1927年，黄河再次改道，摆到山西蒲州城附近，朝邑多了几万亩河滩地，朝邑县长上书北洋政府，建议招募河南山东难民落户，耕作滩地，北洋政府在1929设平民县，(治所设置在河东的大庆关，1931年大庆关被淹沉，没于黄河河底，治所迁至今平民村附近，称为新大庆关)，招募豫鲁难民十几万，1952年，平民县并入朝邑县。今天朝邑滩下的鲁安，平民地名来自于此。

上世纪50年，一个失败的水利工程出炉，三门峡水库开始建设，由于设计者杞人忧天考虑和缺乏科学论证的设计，这一工程，毁掉了黄河沿岸3座历史文化名城，朝邑，古蒲州，潼关，老朝邑街上的文庙，牌楼，鲁班亭，城隍庙，老县城，赵渡饶益寺被毁，蒲州城，除了元代永乐宫壁画被抢救性的整体搬迁，古蒲州城多数文物被毁，古潼关城，千年以来，黄河屡次涨水，从未淹没过，也被迫迁移。但后来由于泥沙问题，三门峡水库之水从未达到这三城旧址的地方，倒是引起渭河河床加高，常倒灌到小北干支流。

方言和地名是历史最清晰的脚印，在老朝邑，有着许多带着古语的方言，例如；溯墙【上墙】溯为上，端东【正东】，端走【直走】，端为正，为直。喝匪【喝水】，喝否【喝水】，匪和否都是古代盛水器皿，代表水之意。叉斜【走捷径】，斜到一岸【歪到一边】，这里斜读xia，年ha【过年期间】，ha做为唐代古语的助词，至今在日本文字中还大量使用。年时【去年】，【谢逸的词中写到，记得年时相见画屏中】，交床【小交椅】，床床【小凳子】为宋代语言。兀达【那儿】，这达【这儿】，掘子【头上的发辫】鞑靼【表示吃惊的叹词】为元代古语。老朝邑，许多地名记录着历史的痕迹，阿吡【音wo比】，阿【wo】石，为羌族村寨，源于南北朝羌人政权后秦曾统治陕西东部，故东府多羌人，例如大荔的同提，阿河，阿寿，蒲城罕井也曾为羌族村寨等，西府多氐族【前秦】。官池，石槽记录了老朝邑沙苑曾是唐代皇家牧马地方，老朝邑的拜家，阳村为蒙古村寨，记录了明朝初年，明政府把北京城内的蒙古贵族安置在老朝邑沙苑腹地的那段历史，老朝邑安仁镇，户家的许多村子，多为清代屯田驻军的所设，例如袁官营，殷官营，大壕营刘家营等等。韦林的仓头村，仓西村则于旧时那里曾是官府大粮仓有关。

朝邑境内水资源丰富，它东界黄河，南邻渭河，洛河蜿蜒从朝邑中部流过，排碱渠，洛惠渠等人工水利设施更让朝邑多水，在朝邑西北方向，有个天然大湖泊，古称通灵陂，今更名为朝邑湖，   在古代，朝邑湖盛产食盐  ，因此当地人一直把朝邑湖叫盐池洼。旧时，盐池洼周围的全是晒盐的，那时，朝邑盐因富含硒和碘，曾很受洛南黄龙等地群众的喜爱。盐池洼水域宽阔，有着广阔的水面和湿地。，这里芦苇丛生，绿茵茵的水草在浅水区一片连着一片，天鹅，野鸭，白鹭，翠鸟等水鸟在芦苇荡中欢快的歌唱生活。湿地中，耐盐碱的盐蓬一个劲的疯长，偶尔，能在湿地里捡到鸟蛋。朝邑滩下地下水很浅，我小的时候，见过挖井的，挖一米多就能见水，滩下果园旁的机井，人弯下腰，就能从井里舀出水来，这里是真正的关中水乡。

朝邑境内文物和古建筑众多；现存于伦敦博物馆的芮国鼎【1929年出土，1936年参加伦敦古物展览会，会后被英国人占有】，北周隋唐皇帝的行宫长春宫遗址，始建于唐贞观元年的金龙古塔，【现存古塔为明末重建的】，始建于宋徽宗政和八年的岱祠岑楼，【明清两代曾重修】，建于清光绪年间的丰图义仓，以及北寨子村西的战国墓群，朝邑棉站东岳庙遗址。八棱碑，瓦渣塔，赵渡饶益寺遗址。古辅氏城遗址【今小坡村附近】。灵应观遗址【今紫阳村附近】。其中岱祠岑楼，长春宫，东岳庙，文化价值最高，，辞海，长春，解释为宫名，足见长春宫的历史名气很盛。岱祠晨楼斗拱挑角，雕梁画栋，一层为戏台，在戏台演唱，余音绕梁，最高一层可登高远眺。在该楼上举目四望，但见；北面，镰山叠嶂，蜿蜒起伏，塬崖壁立，千沟万壑，山峦掩影，曲径通幽。东面，中条山清新如洗，苍翠可掬。南边，华岳来云，云雾绕在华山半山腰。朝邑东岳庙，是在西安建都13个朝代的皇帝遥祭泰山之地，（建国后，朝邑棉绒站长期占据东岳庙，1978年2月，该棉站擅自拆除东岳庙多处古建筑，对文物的严重毁灭性的破坏，东岳庙躲过了文革，却毁于文革后，实在让人痛心），古代有庙对面必有戏楼，岱祠岑楼为东岳庙之戏楼，上世纪三十年代，古建筑专家梁思成，林微因曾来到老朝邑，对岱祠岑楼，东岳庙进行考察，并绘图，把这两个建筑编入其书中。朝邑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诸多，主要有同朝碗碗腔，面花，剪纸，沙底皮影戏，东堤摇杆，霸城锣鼓，六合旱船......

朝邑物宝天华，人杰地灵，这里民风淳朴，道德刚健，为传统的诗书礼仪之地，这里，民众尚德尚仁尚勇，旧时，朝邑有许多私塾学堂，书院，其中河西书院，华原书院最有名气。民国时，老朝邑中学，平民师范，诸多的完小，培养了一批批识书达理的朝邑人。每逢春节，各村，各家的对联，悄悄拉开一场书法，文采竞赛。我常常奇怪，为什么老朝邑在当代，出了诸多的画家，作家，例如张树基，邢庆仁，孙天才，严步青......我想，大约和这里的人文资源丰富有关吧。今天，在老朝邑许多村寨，还能见到许多有着传统乡绅气质的村民，他们倔强，有原则，有底线，爱说公道话，嫉恶如仇，村民过红白喜事，常请他们当执事或账房先生。他们的面相，多直鼻，大耳，面相带着长者风范。朝邑历史名人众多，主要有；元代的礼部侍郎王由义，明朝翰林编修，易学泰斗程济，明正德年间工部主事韩邦靖【著作，朝邑县志】，清代关学大家李元春，杨树椿。清东阁大学士阎敬铭，学者，老同盟会员，新中国第二任教育部长张奚若。1938年，朝邑县平民县百余人自发组成抗日游击队，东渡河黄河抗日，谱写了为国家为民族而战的血性男儿精神。

朝邑分为老朝邑和新朝邑，新朝邑延续了老朝邑的繁荣和人气，红火热闹。虽为小镇，但镇上邮局，新华书店，剧院，文化馆，医院，菜市场，收购站，生产资料门市部，大国有商场，一应具有，朝邑街道东部驻有454部队，那些公家人优厚的待遇，当年曾成为多少朝邑学生考学和走出看世界的原始动力。朝邑文化馆的回廊上，镶砌这许多石碑，这些石碑，为苏东坡。黄庭坚，文征明，罗人棕，牛斗，乔华山等真迹，原属于朝邑文献会收藏，朝邑撤县后，归朝邑文化馆收藏。朝邑剧院演唱的碗碗腔最有名，1958年，朝邑剧团演唱的秦腔《金沙滩》曾获戏曲金奖，演员受到周总理的接见。

滚滚黄河东逝水，浪花淘尽是辉煌，朝邑的古老和文明并驾齐驱，令多少见证者只剩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