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老乔
编者按
好久没有看到所排写推文了,也听不到他的动静。有几次散步时我心里直犯嘀咕:莫不是他家里出了啥事?我惦念得不行,心里忐忑不安,但不知实情又不好贸然去问。
十一长假上班后的第一天,忽然收到所排的这篇来稿,随即用语音问他可好,所排告诉我,前段时间身体出了点毛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头晕,一查是脑血管狭窄,住了一些日子院,先输输液、保守治疗,能不手术就尽量不手术。
结束通话时我无意中告诉所排,因添了个外孙女忙于带孩子,推文发送的周期可能稍长一点,近几个月我也很少写文章了。未料,所排一听高兴得连连发了几条语音表示祝贺,声音比和我说他病情时提高了八度,明显是带着发自肺腑的兴奋之情,随即还发来一个红包。
长年在外打工、经济拮据的所排,刚刚病愈,还想着为我发个贺喜的红包,令我十分感动。我不知道红包里多少钱,但没有打开,也肯定不能打开。背井离乡,长年漂泊在外辛苦劳作的所排,一分一厘钱都挣得不易。所排说只是一点点小心意,发都发来了,坚持一定要我收下,但我最终没有收下这个红包。
我对所排说:“我工资比你高,你生病,按说我也该给你发个红包让你买点营养品补补身子。君子之交淡如水,战友情谊不在钱,我俩都免发红包了吧。”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话题说到钱,所排说他有个十七八岁正在上学的儿子,早几年他用打工的钱在老家给儿子盖了房子,但看现在的形势,过几年儿子恋爱、结婚,恐怕得在县城给买套房子、买部家庭轿车,想到这些就愁得不行,都不敢去想。为了生存,为了生活,只能咬牙坚持。
听罢所排一番,我好一阵辛酸。为了生存,为了生活,所排战友,你多保重,你得坚强!所排的文章越来越好,所排的日子也一定越来越好。
——田兆广
十几年前,我在省城北郊的一个家具厂打工。厂里的同事像走马灯似的换了一茬又一茬,留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来自中牟的老乔。
老乔大概有50来岁,铜铃般的大眼、高嗓门。如果非要找个人跟老乔比照一下的话,我觉得他跟桃园三结义里的张飞有几分神似。老乔嗓音清脆洪亮,他年轻的时候,在县剧团唱过几年戏。后来流行歌曲、现代舞占了上风,戏曲从此一落千丈,陷入了低谷。老乔所在的剧团没有演出,也就没有了经济收入,无奈之下,只得自动解散,老乔也开始到处找活自谋生路。
我们干活的家具厂有30多个人,也不知道是啥原因,新招来人有的待不了几天就走了,甚至有好多人我们都没有记住他们的模样,更不知道他们姓字名谁。我们之所以能记住老乔,不光是他有张飞一样豁达的性格,留给我们印象最深的是他那独具个性的签名。
在家具厂的一张发货单上,我们第一次看到了老乔的签名,当时我们谁也认不出老乔写的是啥。我们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甚至反过来看,还是没有结果。好奇心很强的一个同事找到公司主管,打听到了老乔的全名。我们几个人再次把老乔的名字跟他的签名对比了一下,还是对不上号。老乔的签名猛一看像汉字,仔细看又感觉像是少数民族文字。
我们找老乔请教,问他的签名到底写的是啥字?老乔一听我们对他的签名感兴趣,立马来了精神。随手拿起笔在一张纸上当众写下了他的名字。这几个字跟我们以前看到的签名一模一样,书写顺序也是由左至右写下来的。我们仔细看了半天,还是看不出它跟老乔的名字有任何关联。就问老乔到底写的是啥?老乔风趣地给我们卖了一个关子:“我不能马上告诉你们,我马上告诉你们,怕你们印象不深(模仿一句相声台词)。你们慢慢猜,啥时候猜对了我请你们吸烟!”
我们拿着老乔的签名,一有空就盯着仔细研究,甚至都有点走火入魔了。当我们再次把那张纸反过来,从背面慢慢调整角度看时,奇迹出现了:我看到了上下排列的三个行书大字,正是老乔的大名。虽说现在每个人的签名五花八门,无非都是行书、草书,也有令人眼花缭乱的艺术签名。像老乔横着写出竖排的反字的签名,我是第一次见。看来,老乔还真是个人才!在佩服老乔的同时,又对他多了一分敬意。
我们干活的家具厂没有统一着装,有穿工装的,有穿便装的。老乔比较另类:上班前,他穿一身工装,再套上两个白袖头,然后再系上一条围裙。说他是干活的师傅,倒不如说他像是个做饭的大厨。几个嘴欠的同事逗老乔取乐说:“你是不是把老嫂子在家做饭的围裙带出来了?!”老乔听了,尴尬地苦笑道:“恁这几个小青年没大没小的,就知道拿我这半截入土的老家伙开涮!实话告诉你们吧!俺家那口子早几年就去找老阎王爷报道了!我现在是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听老乔这么一说,几个人反倒对老乔多了一丝同情。
老乔在家具厂满打满算也就干了一个多月就走了,原因是跟一次加班有关。那一天,眼看到了下班时间,厂长指派老乔和另外三四个工人晚上加几个小时的班。性格直爽的老乔直接问:有没有加班费或是补贴之类的?当听到否定的回答后,老乔见厂长前脚刚走,随后就也转身溜之大吉。
第二天上班,厂长一检查老乔昨天没有加班,当场训斥老乔。老乔也不是善茬,当场跟厂长争吵起来:“我是来打工的,不是给你当傻小子使唤的,我又没卖给你!”我们过去又是劝又是说,总算是把两个人拉开了。谁料还在气头上的老乔扭回头冲厂长嘟囔了一句:“我就是卖,卖给王华(戏曲里的人物)我也不卖给你!”
几天后,老乔被厂里开除,原因是他不服从安排,还顶撞、辱骂厂长。要说老乔跟厂长吵架是真的,要说他骂人,可就有点牵强了。这也许就是古装影视剧里常说的一句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都认为这是厂长给老乔穿小鞋,找个理由把老乔撵走了。一位爱听戏的老同事则摇了摇头悄悄地说:“你们这帮家伙看上去人五人六的,其实你们平时不听戏、不懂戏,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老乔不光是骂人了,而且骂得相当难听!”喜欢打听闲事的人追问老乔骂他啥了?那个戏迷同事只是摇了摇头:“馍嚼三遍之后就没啥滋味了,即是骂人就没有好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一看问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各自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该忙啥忙啥去了。
十多年过去了,我再也没有见到过老乔,几乎都把他给忘干净了。前几天,听一个去中牟出差的同事回来说,他在中牟遇见了老乔。他看上去没有太大的变化,性格依旧、嗓门依旧。可喜的是,鳏居多年的老乔又续了一个后老伴,在家里夫唱妇随,安度余生。
作者简介:
张所排,曾用笔名鸣蝉,河南省滑县老店镇前物头村人,1987年冬入伍,沂水马站镇炮团二营六连战士,1991年退伍。务工之余偶尔写作,部分作品散见于地方期刊及网络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