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洱：文学是生活的教科书 | 文学大家说027期

今年世界读书日之际，人民文学出版社联合字节跳动推出100集大型文学专题片——《文学大家说》。今天，是《文学大家说》027期，主讲人是著名作家、茅盾文学奖得主李洱先生。

李洱，1966年生于河南济源，作家。1987年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现任中国现代文学馆副馆长。著有长篇小说《花腔》《石榴树上结樱桃》《应物兄》等，短篇小说集《午后的诗学》《饶舌的哑巴》《破镜而出》《遗忘》等，2019年8月凭借《应物兄》获茅盾文学奖。

我提到文学的作用的时候曾举过一个例子

说过一句话

说文学它就像蚯蚓一样

它松土

然后让空气透进来

让阳光照进来

然后土地会变得

非常肥沃

也可以灭菌

文学或者说文学语言

我们说文学它是用语言形式呈现的

文学语言

它和一个民族的思维

和一个民族的感觉

关系非常深

我举个例子

在1970年代的时候

就是20世纪70年代

曾经出现过一个朦胧诗派

为什么叫朦胧诗派呢

因为当时年轻人写的诗很多人看不懂

说是令人气愤的朦胧

当然这些朦胧诗现在我们也可以看懂了

我记得当时顾城有一首诗

大致是说

“我离你很远

但是我离你很近

我离你很近

但是我离你很远”

那么像这些句子当时

专业的批评家就说看不懂

现在我们的小学生

给他的同桌的女同学

写句话说“我离你很近但是我离你很远”

跟另外一桌的

坐在另外一处的这个女同学写信

发短信说“我离你很远但是我离你很近”

那个小学生马上懂了

在30年前

大人都看不懂的话

现在

小学生都可以看懂了

这是什么

这就是

我们民族的语言

我们民族的思维

在进步

本来远就是远，近就是近

但在文学作品里面可以写

“我离你很远但离你很近”

是我心离你很近

这不是明白如画吗

但是那时候人们就是不懂

现在有些人觉得鲁迅的作品读起来比较费劲

比如《孔乙己》里边

最后一句话说孔乙己

“大约孔乙己的确是死了”

的确

和大约

是矛盾的

但是在鲁迅的那个时代

“大约的确是死了”

人们都可以理解

但是后来

很多人觉得不能够理解了

但是现在我们的学生已经可以

非常非常快的

就可以理解了

这说明我们的语言曾经非常精彩

我们的语言可以表达一些互相否定的这种感觉

但是后来

因为我们进入到一个相对而言一个荒漠时期

文化的荒漠时期

当我们的文艺再次复兴之后

我们现在又重新接续了鲁迅那个传统

而且又有往前发展

它表明我们这个民族的感觉

越来越精微

我们的思维越来越精微

我们想一想

用这种非常精微的感觉

有了这种非常精微的感觉

带着这样一种精微的感觉

我们在从事别的工作的时候

可以做得很好

如果你的感觉非常粗糙

非常简陋

那么你做任何事情

都可能有问题

那么这种情况下我们也可以感觉到

文学在这个社会当中它所发挥的作用

这个作用不是立竿见影似的

这个作用是一种潜移默化的

悄悄的

像潜流一般

慢慢地作用于这个社会

使我们这个民族的思维越来越活跃

感觉越来越精微

那么这个贡献

是作家的贡献

是文学的贡献

当然这一点一般容易被忽略

但是

熟悉文学的人

从事这个职业的人

对此应该有充分的责任感

对此应该有充分的认识

也要有充分的自信

我讲两个关于阅读的小故事

两个大学时代阅读的小故事

有一次我跟著名小说家格非

在华东师大的后门走路

这时我远远地看见

一个女孩子坐在草坪上在看一本书

这个女孩子

面容忧郁

我跟格非打赌说我们去看一下

这个女孩子在读什么书

我想

大概在读爱情诗选

格非说很可能在看一个什么戏剧

这个女孩子最后把书拿过来让我们看一下

我们谁都没有想到

这个女孩子看的是卡夫卡

而且这个女孩子她不是中文系的

不是外语系的

我后来也经常想起这个场景

就在1980年代的时候人们读经典

成为一种时尚，一种风尚

不同专业的人

都在阅读作品

而且都在阅读经典作品

我之所以能想起这个事情是因为

前段时间有一个人发一个截屏给我了

说格非在某一篇文章里面

提到了一个事情

他向我求证是不是有此事

我说当然有此事了

一下子把我的记忆给激活了

我想起了第二件跟阅读有关的事情就是

也是上大学的时候

他读的不是经典

他读的是最新的作品

我记得当时

梁晓声的一部

中篇小说叫《今夜有暴风雪》

我是从华东师大的河东走到河西

它有一条河走到河西过桥

过两座桥

去一个报栏前面看这个

《上海青年报》连载的《今夜有暴风雪》

也就是说我们曾经有一个历史时期

在这个时候我们是

大量地补课，一方面

看西方经典作品

而且是没有进入过大学课本的经典作品

当然现在卡夫卡是我们的经典

是我们的课本里必须讲到的

但当时还没有讲到

当时只是专家们告诉我们这是好作品

然后我们就要看

而且不同专业都要看

同时我们也阅读那些新鲜出笼的

热腾腾的

冒着热气的

最新的作品

这种情况现在还有吗

我相信是有的

虽然文学在这个社会的位置出现了某种变化

我们通常称它为

被边缘化了

但是

阅读文学作品的人

我相信

并没有减少

而且我相信人们对于经典作品的兴趣

依然浓厚

人们也需要熟悉一下

这个时代的作家

尤其是好作家

他们有哪些作品

他们在作品中提出了什么问题

这些问题我们应该

我们可以如何作出解答

那么思考这些问题是有意义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