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众家 第102期】(同题征文《他 (她 它))第13篇】我与我的对手
《文艺众家》第二期同题征文《他 (她 它)》征稿启事:
时间:2016年9月29日至10月28日。内容:可写人,可写物,爱情、亲情、友情皆可。形式:诗歌 散文 小说 书法 绘画 摄影。欢迎各位老师积极参与,踊跃赐稿!发表在平台的作品,除了打赏的百分之60稿费外还将收到小红包。家中的学童也可以参与进来,我们有一个“文艺小星星”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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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我的对手
作者:程果儿
世界太大,总会有人与自己相像,或许面貌,或许爱好。按照惯常想法,若有缘得见,如镜中自视,异性可成知己,同性可相莫逆。
十多年前,我在小镇工作。单位里有个张姓姑娘,与我同年生人,一样喜欢跳舞,不擅唱歌,到了冬天,手上长出小粒冻疮。我与她并没有成为朋友,虽然,在工作调动、彼此别离的几年时间里,我时时想起她,但那是一种对手间的张望,而不是友情的想往。
张的家里做豆腐,我们戏称她“豆腐西施”。论脸面,张长相平平,小眼睛,鼻梁处密布雀斑,但身材极佳。因为自知自觉,家境殷实,张很刻意地打扮自己。我跟其他年轻同事,对于美,要么无知,要么没有多余的钱倒腾。
她刚二十出头就成家了。丈夫二婚,大她十几岁,后来开了家规模颇不小的厂子。相传他们在客车上结识,初始搭讪,彼些留下号码,一来二去,遂成姻缘。闺女出生后,她的身材较从前更加饱满性感,这是同事们时常论及的话题,男人神往,女人嫉妒。
每年年尾,单位举行庆元旦联欢。连续几年,我带一群小年轻跳舞,选舞曲,编动作,排队形,忙上个把月,上台蹦跶几分钟。我带她跳过,因为是我编排的,动作上占优势,没觉得有压力。只有一次,她带我跳印度舞,到演出那天,借来金色舞衣,露大截腰肢的那种。我在里面衬件黑色毛衣,实在不惯那般暴露。而她,腰部洁白紧致,虽然眉眼低垂,动作间却是满满的娇艳。我跳的时候很尴尬,这种感觉在排练时并没有。张太适合舞台,高挑美艳,有她的对比,我觉得自己像丑小鸭。下台后,同事说:你们俩把一支舞跳出了两种感觉,一个妩媚,一个清纯。我笑笑,知道这不过是安慰。那段视频,我从来不忍回看。
婚后她生活优渥,县城套房装修,老公专门整了间带落地镜的舞蹈房。她精心装扮,纹眉去斑,发型常换,几年后入手一辆帕萨特,来往小镇跟县城。那时单位里除领导外只有张有车,真是风光无两。她是单位里被人瞩目议论的焦点,并且乐在其中。
镇上最初流行交谊舞那会儿,我跟我妈天天一起去。张住镇上的时间为多,她喜欢跳,只能偶尔去,去了就是舞场里的焦点。彼时她女儿不过一两岁模样,有天场子刚散,我们一行人走到路边,张的老公从车上跳下来,薅住她甩手就是一个大耳光,骂骂咧咧,说她丢下孩子不管,偷偷跑来跳舞。拽住她头发塞进车里,刚发动没走两步,张打开车门蹿下来。我们迅速围上来,拉开两人,安抚平复。我跟我妈把她带到我家,那男人打电话过来,说了好话,她坐到夜深,还是回家去了。我心里不是不窃笑的,看似完美的生活,掀开面子,里子一样黢黑。第二天到单位,我还没有张嘴,同事间已经议论开这件事。过不多久,张的左眼,从眼眶到眼珠,乌青斑斓,她说是撞门上去的,我们猜想,又是那人杰作。
美丽的女人总有故事。有个开米厂的小老板,是我初中同学的哥哥,不知道两人怎么勾搭上,听说,米厂老板娘捉了奸,找到单位,当着众人的面儿,把他们滚过的床单点燃。
后来又传出跟同事的桃色新闻:有人推门进房门紧闭的办公室,搂抱一处的两个人仓促分开。那位男同事虽不高大,但面目英俊,颇小些小聪明,爱运动,吹拉弹唱也能玩得起来。他们之前时常在一起打乒乓球。
她的故事一个接一个,热辣新鲜。小镇生活冗长平淡,张给我们带来太多话题。尤其是那些年纪老大、色心未死的男同事,明知道自己不会被张青眼,说起她来,语气间满是淋漓的猥琐。女人们,为了自身安全,更是大力抨击打压。我们的单位人口庞杂,男男女女多是自产自销,那位传绯闻的同事,他的妻子也在一处工作。
我男朋友跟张一个办公室。冬天,他们在空地上打羽毛球,我从高处镂空的墙洞里可以清楚看见,偷窥了几次,我开始发脾气,并不言明,只是处处跟他对着来。后来跟我妈说了这事,我妈找他谈话,让他保证,再不跟她打羽毛球,到这里才算翻了片子。
因为她,女人们人人自危,所以无比齐心。跟我亲近的芳,结婚当天,我们几个同事一起去看她,几天后她老公就给张发了短信。张到底有什么魔力呢?她并没有故作少女般的张扬轻狂,只是和我们一样,站站,说笑几句。现在想来,男人们可能看身材比脸重要,她个子高挑,胸口处隆重浩大,加之纤腰长腿,已经是鲜明的旗帜。她于男子悦爱百般贪求,或许血液皮肤里释放出同性闻不到的气味,但是,男人们却嗅得精准。
更多女人,不是不想像她这样,是不能,资本不够。张爱玲说过,女人想要保持年轻,一是生活的安定,二是心里的不安定。张很好地诠释了这句话。姿色平平的女人,内心再动荡起伏,也就是自己的事情罢了。
结婚以后,我与老公时常谈到张,偶尔拿以前打羽毛球的事情开玩笑,逼问他是不是觉得她性感。老公少在人后论是非,不喜欢聊这些,我会觉得他有意庇护。
生活顺流而下,我怀孕生子,儿子两岁多的那年考进县城。远离小镇的逼仄,投身更大的平庸。本以为下半生平安稳妥,可是五年时间里,跟坐过山车似的,遇到太多事情。凝视镜子里的那张脸,再不复三十岁前轻快俏皮的表情,老,在每一天里,都被描画得清晰明确。
不久前有个系统内的大型培训,我赶到的时候,一眼看见几个旧同事。稍作延宕,我走过去打招呼。男同事打趣说,几年没见,你怎么还这么年轻?我笑笑。转身对女同事们指指眼角:时间,都长在这里了。张微微扯下蓝色一次性口罩,说:你也没看看我们变成什么样了。
张让我吃了一惊。印象里,她穿的衣服,多是短小紧身的款式。这天,她穿套寻常不过的动运服,口罩没有兜住的地方,灰灰黑黑,这些年出入美容院,只把她的皮肤越整越糟。如此平凡的她,实在让我不习惯。我总料想,张应该在变美的路上不遗余力地奔波,谁知道,她竟然半道退赛。
培训结束后,我又看到了张跟其他同事,便询问芳走没走。芳这几年里倒真没怎么变,他老公给张发过短信后并无下文,安心过起日子。芳还是粗粗黑黑的模样,戴深度近视眼镜。或许,太过平凡的人,时间都没心思去细细摧残。张说:芳坐别人的车先回去了。
我与她们挥手道别,又回头看一眼张的背影。那具曲线玲珑的肉体,被运动服深深埋没。当然,这不过是她N面中的一面,只待换套衣服,又可以艳光四射。但是,那张脸,跟我一样,逃不过时间洗劫。
回家和老公谈起,他迟我两年离开原单位,他听别人讲,她家的厂子跟房子,都因为贷款的事受到牵连。张用女儿的名字命名那家服装厂,是不是,失去所恃,她也没了美下去的底气?
我与张,可以数出很多相像之处。就因为这个,我才不能容忍她一直强过我。我不会去跟芳比,私心里,我不认为芳足以做我的对手。我也不会跟那些太遥远太优秀的人作比,不存在可比性。是不是有很多人跟我一样,总要在近身处挑个级别差不多的对手较劲。或许,对方从头至尾根本就不知道。
但我总觉得,张是知道我对她小小的敌意的。我俩即使面对面,也如隔岸观火那般疏远。我使大力憋一口气,终于等到张先泄了劲,可是,哪有谁得了胜算?我们都在生活里触礁,缴械得主动又甘心。人至中年,可以安稳老去,反而成了我跟她的奢求。
她似乎也不再跳舞,改打乒乓球,球技不错。老天爷对一些人总是厚爱的,给予更多天赋,稍稍花些力气就能做得很好。我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还时常制造故事,答案若是肯定,倒应该为她高兴,那是她不畏时光、对自己深深的自信。
我遥遥对张挥挥手,这十几年的明争暗斗,终于要告一段落,我们,都败给了流年。呵,多么俗气的结尾。
(原创作品,作者授权发表)
【作家档案】
程果儿
程艳,笔名程果儿。大悲大喜的性格,小打小闹的格局。多年来以文字为最亲密的伙伴,虽未有大成,但从未曾背弃。文字散见于零星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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