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树杂记（十）：愿有往事可回首

天终于暖和了一些，不再像前两天那样生硬的冷。

 本是周末，但对于高三学生来讲，这似乎是一个不相干的词语，新一轮的拉练考试昨天就开始了。

 晴朗的天空，没有云，望上去，很深邃，明亮亮的阳光透过窗户，洒满了桌子，似有淡淡的阳光的味道，在教室里弥漫开来。

 监考总是件无聊的事，我可以很仔细地观察每一个学生的表情，甚至可以从他们表情的变化上来推断题目的难易程度，也可以看着太阳慢慢地从这一扇窗走到那一扇窗。

 上午考数学，有多余的试卷，我便看里面的题目，似曾相识，却是一个也不知怎么解，不仅哑然。用劲回想当初学过的那些关于数学的概念、公式、题型，竟然丝毫不见踪迹。

 我对数学是喜欢的。

 想当初，为了学好数学，真是颇下了番功夫。初中时，最头疼的是方程题，我竟然有很长一段时间弄不明白那几辆前跑后追的汽车到底谁先到或是什么时候才能追上。后桌同学数学好，解这样的题得心应手，几次问他，他总是推托不会，看我皱着的眉头，往往会看似不经意地笑，这让我心里很难受。

 那时，教数学的是个男老师，也是我们的班主任。老师每天穿得很整齐，灰色的中山装，挺时髦的中分头。每次进教室前，总是先在教室门口使劲地把手里的烟抽完，然后咳嗽几声，清清嗓子。老师平时很严厉，总是板着脸，一双眼睛快速地扫描教室的每一个人每一个角落，似乎什么事情都会无可遁形。

 我害怕这样的眼光，每次在他扫描到我之前都会悄悄地低下头去。有时候老师走到自己跟前，心里就会砰砰跳，总担心被发现有什么不好或是突然被老师叫到回答什么问题。

 有一次，正有一个题难解难分，竟然忽视了早就响起的眼保健操音乐。

 老师站在我身边时，我一点也没有发觉。意识到时，猛抬头，迎上的正是两道剑一般的目光。我赶紧放下笔，两只手放在眼睛上，胡乱揉着。这时候，觉得有人从我桌上拿走了什么，然后听的“啪”一声脆响，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碎在桌子上的钢笔和溅在练习本上的一朵不成形的“墨花”。

 我的心咚咚地跳，低着头等着一场暴风骤雨。但老师竟然没有说什么，转身走了。

 那是支蓝色的笔身、有着明亮的笔帽的钢笔，是转学时，同桌的女同学送我的，平时一直很珍惜，现在已是粉身碎骨。

 刚刚转学过来，老师是在给我立规矩吧，我自然也不敢发怒。

 一有时间，我就会摆弄着几支笔，权当是题目里的汽车，一支跑，一支追，那样子，有些傻。当我忽然想明白了时候，觉得天一下子就亮了。后来的题目，包括一些人觉得难的几何题，我都能很快地解出来。

 第一次期中考试，老师看到我的成绩，脸上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么严厉了，但也很少表扬我。

 老师讲题时很喜欢提问，每每有难点，大家说不上来，就会把目光转向我。当我说出答案时，他会轻轻地摆摆手，示意我坐下。然后对大家说，赶紧自己再做一遍。大家就赶紧在练习本上做。

 有天下午，放了学，我们几个边走边讨论着一个题目，后来就在马路边蹲下来，拿出笔和本子，垫在腿上写起来。老师骑着自行车路过，看到我们，就停下来，自行车横着，正好挡在我们身边，然后看我们做题。大家一直没有注意到，后来题做出来了，看到老师，都吓了一跳，以为又要挨批评了。老师说，以后不能在路上做题了，这样太危险，快回家吧。

 那天，老师说完，竟然笑了笑，让大家很是意外。

 以后上了高中，就很少再见到老师，也很少有他的消息。

 许多年后，在街上见到他，老师的头发都白了。听到我叫他，他先是愣了愣，还是认出了我，然后是寒喧，再就是问我的工作和家庭，然后是一起回忆一些往事。但是许多的事情，他已经不记得了。

 老师说，你那时学习好，知道一定会有出息的。这让我很是惭愧，觉得辜负了老师的一片期望。

 但是对于数学的热爱，确是和老师那时的严厉有关，以至于后来考高中，考大学，数学都给自己提了不少分数。

 时间如同指逢里的水，不经意间已经流走了大半。多年后，在这样的考场里，再一次面对着这样的题目时，我除了还能想起过去的人来，已经做不出里面的题了。

 看看学生们凝神而思的表情，也像那时的自己，同样是走在追梦的路上，同样有老师陪伴，这一路的风景，都是美的。

 以后的日子里，他们或许也会像此时的我。有往事回首，也是一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