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文 / 悠悠我心

夜深了，四周一片寂静。一轮明月，清冷地挂在夜空。人们都入睡了，只有一盏油灯还亮着，送来旷野黑暗中的一点微光。

油灯下，一位苍老的母亲，正眯着眼睛在为她即将远行的儿子缝补衣服。儿子明天就要出门赶考了，今天晚上一定要把他的衣服缝制完成。

虽然视线模糊，可她缝得是多么的仔细，那粗糙的双手，一遍又一遍地穿针引线，把衣服缝了又缝，直到把衣服缝得结实暖和才放心。

儿子出门在外，自己不能陪伴左右，就让这身我亲手缝制的衣服，陪伴着他远行，陪伴着他闯荡。今夜，这是一位慈母的心灵呓语。

渐渐地，东方泛起微红，儿子就要离开家了。母亲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件厚厚的衣服，放进了儿子的行李中，不停地嘱咐他照顾好自己、早去早回……

此情此景，千言万语凝结成一篇在胸中荡漾已久的诗作：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没错，就是那首《游子吟》。千千万万的游子只要一读到这些发自肺腑的文字，一想起那些母子离别的画面，一念及如山似海的母爱，无不叩击心扉、感慨万千。自古至今，歌颂母爱的诗词文章，恐怕少有能出其右者。

这首诗，并无华丽的词藻和刻意的雕饰，然清新流畅，淳朴素淡，亲切而真淳地吟颂了一种普通而伟大的人性之美——母爱，引起无数人的情感共鸣。寥寥数语，催人泪下，一片爱的纯情充溢而出，拨动了每一个人的心弦，唤起普天下儿女们亲切的联想和深挚的忆念。

此时此刻，品读《游子吟》，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诗人孟郊，是在一种怎样的场景和情境之下，写出这首脍炙人口的诗呢？

孟郊（751—814），字东野，湖州武康（今浙江德清）人。早年隐于河南嵩山，唐贞元十二年（796）始登进士。贞元十六年（800）任溧阳尉，后辞官。元和元年（806）迁为兴元军参谋，病死于赴任途中，友人张籍等私谥为贞曜先生。

孟郊写得一手好诗，是与韩愈、贾岛齐名的大诗人，有“郊寒岛瘦”之谓。他虽然才华横溢，却不是一个出色的应试者。面对唐朝难度极高的高考体系，他的内心是崩溃的。

41岁，已经进入不惑之年，多年苦读的孟郊才中了吴兴乡贡，属于典型的大器晚成。此后，他信心满满地进京赶考，原以为能够一蹴而就，没想到接连二次都落榜了。

唐代的士人有一大景观，他们一生被治国平天下的理想纠缠着，渴望通过科举登龙入仕，但能够实现的却是极少数，大多数都无功而返。在困踬穷途和郁结忧煎中，涌出了许多天崩地坼、裂肺摧肝的不朽之作，落第诗就是一个典型的代表。

唐代第一个作落第诗的，是写出了“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陈子昂，最后一个是黄巢。黄巢不仅留下了载入史册的“黄巢起义”，还写下了这首壮志满怀的《不第后赋菊》：“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与其他士子一样，孟郊屡试不中，也将郁闷的心情写入诗中。《落第》一诗写道：“晓月难为光，愁人难为肠。谁言春物荣，独见叶上霜。雕鹗失势病，鹪鹩假翼翔。弃置复弃置，情如刀剑伤。”第二次名落孙山，他又写了《再下第》：“一夕九起嗟，梦短不到家。两度长安陌，空将泪见花。”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46岁那年，在母亲的鼓励和支持下，孟郊第三次来到长安应试。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考上了。压抑了40多年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他挥笔写下了那首著名的《登科后》：“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考试虽然过了，可按科举制度，进士中榜后并不授官，还须参加吏部主试的博学鸿词科或书判拔萃科考试，录取后才能授予官职。又苦等4年，朝廷才给了50岁的孟郊一个安慰奖——溧阳县尉。

孟郊上任后，想起母亲的养育之恩，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孟郊一生穷苦，少年丧父，一家生计全靠母亲支撑；中年时，三次赴京应考，每次出门前，老母总要亲自为他准备行装；这些年，由于一心备考，都没有时间好好孝顺母亲。

人生到五十，才有报恩老母的机会，实在是有些晚了。所以，孟郊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到家乡，把老母接到溧阳好好侍奉。回忆起出门赶考前母亲为他缝制衣服的场景，诗情喷涌，不能自已，挥笔写下了这一千古名篇——《游子吟》。

这一天，孟郊在县衙里，一面吟哦这诗，一面在想：武康离溧阳不远，母亲应该快到了。果然，下午时分，儿子急匆匆进来禀报：祖母坐的船，很快就要靠上河码头了。这时，孟效放心了，在《游子吟》诗题下写了“溧上迎母作”五字，同儿子赶到码头去了……

虽然仕途并不平顺，但孟郊这几年与母亲相处的时光，应该是最开心快乐的。只是时间太短，好景不长——有谁敢说，子女像小草那样微弱的孝心，能够报答得了像春晖普泽的慈母恩情呢？

这首诗，连同这密密缝的针线，凝结着天下母亲对子女的挚爱，千年流传，万口吟诵。

祝愿天下母亲，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