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怀旧都是叶公好龙

所有的怀旧都是叶公好龙

看见她们在拆线头,随手发了一个朋友圈,好家伙,感兴趣的实在不少,一个“pu 拆条 ”似乎也能引起小范围内的怀旧风潮。但我敢肯定,真正自己拿到手一斤二斤的,让你跟个事是的干完,不见得有几个人踏实下来去kei se。说说而已,就连别的什么情怀里意意思思的念头,像吃粗粮、住老房子、耕种劳作,嚷嚷着渴望回归田园生活之类的,多不过是叶公好龙罢了;时过境迁,内心再朴实也没用,吃馋了待懒了,回不到从前。

其实从前我也没怎么拆过线头,不只是懒得原因,我指甲盖软薄,kei se两下就疼,又总担心被掀翻过来,不敢多拆。那个时候母亲也着实忙累,家里从来没干过这种磨蹭功夫的小副业。邻居婶子大娘老奶奶们端着笸箩在当街大树下凑群拆线头的时候,我只是偶尔手痒才拿起一条试探着拆拆。即便是一群小伙伴为了听故事全体围着老太太的笸箩做义工的时候,我也只能是那个故事比别人听得认真、线头却拆得最少的一个。那个时候,最喜欢听故事的我心里其实是怀有一种歉意的,就像是不劳而获多吃少干占便宜的歉意。

对,我听过也记住了很多很多的民间故事,其中相当大的一部分就是在村里老太太们拆线头的笸箩跟前听来的:讲一个妖精变作的孩子母亲的模样叫开门,夜里像吃胡萝卜一样咔吃咔吃嚼孩子母亲的手指头……讲那个狐仙把谁谁迷住在坟头上走了一夜,踏平了坟头……讲姊妹俩以鸡叫为限用土围起一座城池……讲哥俩分家……讲姊妹易嫁……

我想,这些不只是我一个人的记忆吧?拆线头,听故事,应该也算某一代人集体记忆中的部分内容。

所以,怀旧也能感染。

几十年前的记忆里,村里有一户人家墙上用粉笔写着“放秋拆”——可能就是工厂做衣服时从大块布匹裁下来的下脚料之类的碎布条。方圆数里的妇女之流便相约着打听着来“拿活儿”,十斤几十斤不等,拿回去拆成线,再回交,拆一斤能得两毛钱的工费。拆线头的工费在几十年的时间里其实涨幅并不大,我记忆里很长的时间就是两毛钱一斤,涨钱是很多年以后的事了。现在是2018年,她们刚拆的这个,工费也不过一元钱。当然,现在肯挣这一元钱的,有可能只是一种瘾头。

拆线头是个慢活儿,虽说拆多了也能攒个几十块钱,但那时候日子过得严实的妇女们应该都是另有考虑。总之大块的“秋拆”很受妇女们欢迎:一是好干活、拆起来快;二是可以lao下一些给孙子做套秋衣秋裤,再多了还可以给老头做个大背心。

秋衣秋裤做了,背心也穿上了,斤两可还是要给人家凑够的。因为有斤两限制着,拆线头的妇女们会充分发挥斤斤计较的耐心,“拿活儿”的时候要盯紧了称,要求称得高高的,最后再趁乱饶上一把,总得要打出点“伤耗”来。平时拆的时候有意无意混合点地上的宣乎土气也是平常事,半两一钱的也在乎;把不能再补不能再穿的衣服拆拆也混点进去;孩子流鼻涕了,就用线头擦,线头擦鼻涕柔软,没准还能增重,也不嫌脏,反正据说他们回收了也是用来擦机器。送回线头“交活儿”的时候,提前在家做做功课,用嘴含口水喷喷,要潮不要湿的效果,邻家借杆称称一下,凑个称杆低平就能交差了。

说起来可笑么?农家贫薄艰辛,为着有个囫囵日子,谁家还没有算计过?用心不用心而已。

几十年天翻地覆,店里随便一个普通棉线背心畅销价都在百元左右,网店里几十元的T恤日销量过千;主妇们豁腾豁腾衣柜,抱一抱穿不着的衣服扔到楼下垃圾箱。不知道谁还记得曾经穿过的“pu拆条”拼凑成的秋衣秋裤?

天天嚷嚷着粗粮养人,却因口感不好难以下咽;布衣舒适却已习惯遍身罗绮;田园荒芜胡不归?因为我们变了,已经回不去了。

所有的惆怅和怀念都是叶公好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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