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炳哥
阿炳哥,正字辈,我爸作字辈,期举作正邦家是我们樟村庞家人的流水字辈。乡下人按照字辈来称呼,虽是哥,其实与爷爷的年龄差不多。我问阿公,为什么大房人辈分这么小,人这么多?阿公讲,我们五房的阿祖公吹大烟,卖田卖地,连坟穴风水好地都卖给大房祖公了,所以大房人丁多,辈分小。比如,阿炳哥孙子十五,比我年纪小五六岁,他叫我五公,当然那是小时候的事儿了哈哈。
我们家仓屋门口,隔着打谷场,正对着阿炳哥门口。仓屋其实也是瓦屋,里面放着谷仓,农用家具犁头耙子之类的,也有一大堆夹烟叶的竹夹子,还放着养鸡鸭的鸡笼。小时候去喂鸡,常常能够看到阿炳哥家的打米机开着,声音能够传得很远,听得清清楚楚的,声音听听就好了。关键是阿炳哥,会做米粉,也做一些有颜色的米粉,香气诱人。有颜色的米粉,一般会用菠萝蜜树和荔枝树叶以及黄皮果树叶和稻米搅拌放到米粉机器制作而成。阿炳哥,用打米机做米粉的时候,远远看着流口水,等到米粉做得差不多了。阿炳哥从机器里面拽一团热乎乎的米粉头说,阿喵五,过来……
这时候,我像鸟一样飞快地跑向阿炳哥。
阿炳哥,面恶心善,一般小孩子看着他都惊,不知晓是看得起我爸,还是我爸给他家盖过房子。每年种秋季稻,我们到田里抛秧的时候,阿炳哥往往从他的果园往田里扔番石榴下来,我们捡起来拿到圳里洗洗便吃起来。为什么说,阿炳哥看起来面恶心善呢。像我们同邻人,翻山越岭爬大树,挨着树木去找鸟窝,谁家果园都敢跑进去扫一扫,唯独不敢进阿炳哥的果园找鸟窝。其他人也许会说,可能是他家养有一条狗,所以不敢进去,真的不是这样子的。比如说,屙屎岭的果园,在一公里远的位置,也养着一条恶狗。我们还是照样去觅鸟窝,在果园觅鸟窝的时候,那条狗吠得整个垌口都回响。记得在那边的果园下面的席塘逮过一窝翠鸟,是阿八发现的。
我高中辍学在家,干完田里的活儿,转到绿水涌洗脚。阿炳哥见,笑着问,阿茂五,做埋个莫读书。我抬起头看着他,也笑着回复,转屋修理地球呀。修理地球,我都修理几十年了,莫见埋效果。阿炳哥确实修理地球几十年,从做米粉售卖,到做果园养鸡养鸭。阿炳哥,大部分时间都耗费在果园里。他家的果园对着阿伯的果园。阿伯的果园后来荒废了,阿伯伯母也到城里养猪了。阿炳在果园里盖一所房子,那时,不像现在有大路直达果园门口。阿炳哥,用二八自行车,前后左右挂上布袋子,一趟一趟地往山坡上的果园运送火砖水泥等建筑材料。有时候,看着阿炳哥推火砖,我们会笑起来,我们一般用自行车来托运水稻而已。
阿炳哥他家盖一楼房子的时候,我年纪应该还很小,刚上学,一二年级吧,放学了,就会跑到工地里看我爸和叔伯们盖房子,拿着墨斗到处弹,拿起钉子带回家玩。等到阿炳哥家盖二楼三楼的时候,我开始跟着我爸去当小工,从搬砖提桶到搅拌灰浆扎铁,完全没有小时候的乐趣了。
阿炳哥,对我家到底有多好呢。好到其他邻居都心生羡慕嫉妒恨。有一次,阿炳哥给我家送西瓜,他家果园种的。邻居们做话说,我妹偷长舌妇家的马桶刷子,给阿炳哥家。又诬陷说,我家偷杀了其兔子。那时候,我们都在晚上去田里捕捉青蛙,晚回家就开始宰杀,反而被人诬陷说如此如此。我这辈子也没吃过兔子肉,也不打算吃兔子肉,也不再吃青蛙。
阿炳哥确实是个蛮恶水的人,做个体户,做米粉卖,开果园,养鸡养鸭,折腾了一辈子,不服老的人。他对儿女也很严厉的,听讲其有个儿子,那时候说,不管男女,只要一个孩子。他说,你不用转屋,门都莫使进。
后来,我北上求学多年,阿炳哥的消息也越来越少听了。有次回家,晚上看电视。我妈说,九公九婆,十九婆,大姑丈,阿每哥,阿炳哥(77岁)都莫才了。
我知道,大姑丈和阿每哥也因病去世了,大姑丈是癌症去世,阿每哥是心脏病发作去世的。(莫才,客家音,是“去世,不在人世”的意思)我惊鄂地问,阿炳哥也莫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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