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市口前周家：灵槎溪畔倡学第

槎溪，晋太守范宁得灵槎于白石墓，移载沉此水故得名，起源于淘沙镇的猴峰西，经杜市张巷石滩到大港口汇入赣江，源源不竭滋润剑邑河东地区。岸畔青草绵绵，悠悠田园风情，更流不尽星光璀璨逶迤闪烁。光是杜市镇这一程，文有史学宗师揭徯斯，武有民族英雄邓子龙，就足以气贯山河，可谓河东文化流脉。即便是慢行旅，沿途深深浅浅人文履痕，亦可一路凝神一路拣拾。

话说唐朝末年，有位结庵于罗山的司马头陀，下山行脚过槎溪，遇一户人家热情款待。这头陀善地理知阴阳名动剑乡，虽说习惯了风餐露宿世态炎凉，离去时深感主人相惜厚德，于是指点其向西迁居凤舞里，言此地终将人丁兴旺后裔繁盛。好客者姓周，从上饶余江县携弟来南郡避乱，其弟一去临川战坪一到南昌后港，他自己博洽贯通好学绝俗，娶妻黄氏，深得岳父赏识将以厚物赐之。得司马头陀指点他婉辞馈赠求地生息，后来成丰邑周姓始祖，凤舞里苦竹一带分支散叶，果真星罗棋布。六世到秀公就有了口前周家，牌楼、柏树下、坑头等绵远流传。至今牌楼口前周氏祖祠堂不远处，仍有他作为开基祖一一峰公的墓冢伫立田野间，千年祭祀不绝。

走近口前周家，村头最醒目的便是一棵古樟，树根巨洞空心，顶端枝干如虬，中间绿叶葱油茂密，母鸡悠闲觅食，古树就像孤独而慈祥的老人，凝望着村庄，浓荫下已砌一周，成了景观地标迎来送往。远远望去口前与牌楼村似乎连为一体，牌楼村的“进士第”与“方岳”门楼斑斑驳驳见证风雨沧桑。古樟立在拐弯点，转下去仿佛穿越回旧时光，一座独特的门楼赫然呈现，这就是道光丰城县志所载清代孝子周道埈坊。

坊前长形的池塘铺满了绿藻，那绿是凝滞的，许是年长月久无人浣洗。过去人们聚族而居，哪个村庄门前都有半亩方塘，有的半月形，寓意月盈则亏半月自勉；或者鲤鱼形期冀鲤鱼跃龙门。什么时候起人们天性中聚财聚气的“亲水情结”弥漫成一塘“绿”的叹息，微澜不起流波不转。拔地而起的新房实现了农家“上楼”，而往日赖以生存清澈明媚的水塘再也无法倒映一方蓝天白云。

沿着巷道走进去，颓垣断壁不忍睹，旧屋风烛残年，旧屋里的人在灰暗阴影下茕茕寥落，洗锅切菜牵风箱烧火一拉一扯，时光缓慢，慢得你想不起曾经青春年少梦想飞扬。转折踏过青苔弥漫的地角，穿过荆棘丛生的废墟，可以看到门楣上记载先祖出处或功名事迹的“渑池继美”(周必汝南)、“世科第”、“中宁第”、“司马第”等。

中有一处刻“倡学名家”尤自苍劲有力，绿面阴刻，发人深省，呼应门楼上题的“倡学第”。所指为北宋初年丰城儒学之宗周谔，系杜市苦竹凤舞里后裔四传秀公之孙，徏居塘东为德余长子。其文尤工诗赋，太平兴国间曾五举于乡，四次举首。结交往来皆名公巨卿，持重而精于识人的文状元吕溱以师友待之，被名臣韩绛征辟入幕，后举荐至京师特赐学究出身。时丰邑儒者皆以之为鼻祖，丰城读书人更是以此为榜样逐向文学。其人倡导恢复教育，被聘为“莲溪书院”山长，教以经术词章。而后周姓子孙六世举进士者十六人，更是影响深远。1049年应县令郏修辅所作《敕书楼记》中曰：“楼者，瞜瞜然明也。明于外，景物形胜之谓欤，中民疾苦也；明于内，除卫显敞之谓欤，驭吏之憸黠也。若其内外明，政令行，岂特楼之营而实治之经欤？……”苏东坡北归过丰城读罢，击节称叹不忍放，著有《通真子集》。

从中巷出来，左边人家一树兀自开落，是花椒。可别小看了它，《中国药典》载其性味辛热无毒，叶治寒积、脚气疥疮等，民间脘腹冷痛，上吐下泻等都可医治。是传统蔬菜和香料，亦可作调料，可谓药食同源。不知何人栽种？清冷的小院中忽然结子累累，唱一出花椒红艳杀，年年香护老去的乡村，端的愧煞人不如树。七十多岁的周村长行伍出身却朴实清瘦，指着牌坊院墙说这么多年的艰难维修过程，“留下来的不是老弱贫病就是念旧的人，守着过去分的老屋住惯了舍不得搬走……”也是，谁不会老去谁没有病痛呢？不管世间如何转变，百善为先这个“孝”字永远装在他们心中，每一个经过它面前的人总有触动。

牌坊呈八字形，三层六柱饰以纹样装饰，中额刻“旌表孝子周道竣之坊”，整体线条粗放古朴庄重。牌坊上所记人物乃周啟昆之子周道竣字嵩（1713-1797），幼年丧父一贫如洗。见母亲范氏（固庄人）深夜纺织维持生计，心有不忍面壁啜泣，母亲问却说额头不慎被撞。他有个弟弟道荣，父在贫病无奈卖掉，母亲常常为之痛心叹息。道埈为人放牧，赚得饭菜都要带回留给母亲尝。到时工钱不取说要存下来赎回弟弟，主家感动加薪令了愿。母亲去世墓葬离家约三里远，他白天耕田夜里守在母坟旁三年如一日。乾隆四年（1740），地方官朱甲文将其事迹申报呈上，旌表为孝子，并拨专款立坊传扬。牌坊右上方刻有知名人士及行政官员等为其见证，有吴同文、陈高塑、陈洁等。道埈去世后其灵位安放祠堂族人祭祀瞻仰。时至今日风云几百年，牌坊伫立在村前，多少路过者心神默然。

走在口前，似乎走进遥远的梦，梦里书声清朗，还有一个少年放牛郎守着田坎守着山冈，吟唱最朴素的《三字经》：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