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思亮丨王念孙手批本《山海经》初考——兼及《河源纪略·辨讹》之纂修者
刘思亮
内容摘要:王念孙手批本《山海经》曾辗转流经爱新觉罗· 盛昱、赵万里、傅增湘、张元济、郑振铎、徐森玉等人之手,现藏于国家图书馆。批语分朱、墨二色,朱色校记多直接添、改字词,遽下案断;墨色则博引诸书,书证为主,略加论述。王念孙对《山海经》的校勘表现出成熟的校勘水平,许多成果为毕沅、郝懿行等所未及。其中朱色校记大概作于王念孙供职工部都水司之后、《河源纪略》纂修之前,是为《河源纪略》纂修做的准备工作。由此推定《河源纪略》中《辨讹》一门确出自王念孙之手,而今传《河源纪略》中《辨讹》一门纂修者题为吴省兰,则大乖事实。
关键词:王念孙 《山海经》 批校本 《河源纪略》
(图片来源:中华古籍资源库,下同)
王念孙是成绩斐然的朴学大师,一生所治,皆雅训之学,鲜涉奇谲怪诞之书。但王氏却有手批本《山海经》一册,眉批殆遍,罗列异文颇详。是书因典藏甚秘,流布未广,故所见者不多,诸家校《山海经》亦鲜见征引[1]。只民国王謇《山海经笺疏笺记》、今人范祥雍《山海经笺疏补校》曾过录王氏批注[2],然二作均是手稿,未便学者使用。
王念孙手批本《山海经》,所据底本是清康熙五十三年至五十四年(1714-1715)项絪群玉书堂刻本[3]。该本半叶11行21字,细黑口,四周单边,经文为单行大字,郭璞注为双行小字,刊刻精美。该本现藏于国家图书馆。是书卷前副页上有费念慈跋语:“光绪十七年二月既望,从伯羲前辈假读,用明吴琯本校临一过。武进费念慈。”[4]下钤“费”“君直”二印。首《上山海经奏》,书眉上有“涵芬楼”印,右侧自上而下分别钤有“张元济收”“北京图书馆藏”“淮海世家”“高邮王氏藏书印”。是书末叶左下角自上而下钤有“北京图书馆藏”“涵芬楼藏”二印。
关于该本前期流传情况,民国张元济、顾廷龙有长篇题记。王謇《山海经笺疏笺记》、范祥雍《山海经笺补校》并将题记抄于卷前扉页上[5]。此外傅增湘《藏园群书经眼录·小说家类》亦录有王念孙手批本,并云:“清康熙五十四年项絪群玉书堂刊本。王念孙朱笔手校。钤有'高邮王氏藏书印’白,'淮海世家’朱二印,有费西蠡念慈跋。(盛昱遗书,索十六元。壬子)”[6]
结合费念慈、张元济、顾廷龙诸家跋语及傅增湘所记,再借助书中印章信息,该书的流传情况能大概地勾勒出来:该书为王念孙手批本,高邮王氏父子旧藏之物,后辗转入藏于爱新觉罗·盛昱意园之中。光绪十七年(1891),费念慈从盛昱处假出,用明吴琯本校临一过,并于该书副页上题跋以记。光绪二十五年(1899),盛昱卒,意园旧藏渐次散出。1912年(即傅增湘所谓“壬子”年),傅氏以银元十六元为张元济涵芬楼购得是书,故上钤“涵芬楼”“涵芬楼藏”“张元济收”等印。是书后被人从涵芬楼中盗出,入赵万里手,1932年涵芬楼毁于日军炮火之下,王念孙手批本《山海经》却因盗出而免遭战火。该书后又从赵万里手中流出(赵万里曾任北平图书馆善本考订组组长、善本部主任等职),入藏于国家文物局,时任国家文物局局长的郑振铎据书中印章信息,于1952年托上海文物保管委员会主任徐森玉归还张元济[7]。不知何种原因,该书后又从张元济处流出,入藏北京图书馆至今(1998年“北京图书馆”更名为“国家图书馆”)。该书辗转流传,幸未罹难,实谓不易。
王念孙校记分朱、墨二色。朱色校记多直接添、改字词,遽下案断。墨色则博引诸书,书证为主,略加论述。刘盼遂《高邮王氏父子著录考》论及此书时云:“殆先生治此书之初稿未及整饬者也,盼遂意先生理董诸子,殆皆用是法:先以类书校,而后以声音训诂之例会通之也,此书特良工之朴尔。”[8]按,此说对、错参半。此书为王念孙初稿无疑,但朱批多为论断和改字,论说至简,校订较为仓促,不及深讨,乃早年所作(说详下文);墨批方是所谓“以类书校”者,大概是晚年所作。张元济题记即云:“书中有石臞先生手校,眉批旁注殆遍。朱笔字体秀整,墨笔行草朴质,又多渴笔,审已高年病癃之后,两校当非同时所为也。”[9]张说较为合理。
王念孙《山海经》批注具有较高的价值,尤其朱批多是改定的结论,又属于王氏早年校勘成果,对研究其早年校勘特点与成就,有一定帮助。
1.王念孙的校勘比较注重内证,在无其他版本可据的情况下,常依据《山海经》内部文例,得出正确的校勘结论
如《西山经》有橐
,“服之不畏雷”,王念孙朱批径删“畏”字,未及说明删改缘由。王氏墨批增补了书证,并说明删改理由:
《御览·天部十三》有“雷”字,《类聚·天部下》同,《初学·天部》同。“服之不畏雷”,疑本作“服之不雷”。《中山经》“服之不霆”,郭注云“不畏雷霆”,是其证也。若本作“不畏雷”,则郭注为赘语矣。《中山经》“食者不风”,注云:“不畏天风。”《中山经》正回之水“其中多飞鱼,服之不畏雷”,“畏”字亦后人所加。
王说甚允。笔者新获元曹善抄北宋本[10]《山海经》确无“畏”字,与王校合。又王念孙所举《中次三经》飞鱼“服之不畏雷”,“畏”字曹本亦无,足见王氏校勘功力之深。
又如《西次三经》泑山“西望日之所入,其气员”。郭璞注:“日形员,故其气象亦然也。”王念孙朱批:“员、魂声相近,犹上文言'其气魂魂’耳。注读为方员之员,非是。”所引内证即《西次三经》槐江之山“其光熊熊,其气魂魂”,以纠正郭璞注解之失。王念孙“训诂之旨,本于声音”,“声近义同”[11]的校勘理念,在《山海经》校勘实践中已充分践行。
又《中次二经》昆吾之山有兽“名曰蠪蚳”,郭璞注:“上已有此兽,疑同名。”王念孙朱批改“蚳”作“蛭”,并云:“蠪蛭见《东山经》,故云之'上已有此兽’。'蚳’字或作'
’,与'蛭’相似,故'蛭’误作'蚳’。” 案,曹本正作“蛭”,与王念孙校同。王氏所据内证即《东次二经》凫丽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九首虎爪,名曰蠪姪”。“蠪姪”之“姪”,王念孙朱批改作“蛭”,则是反据《中次二经》从“虫”之“蚳”字改。在无其他版本可用的情况下,两处文例综错利用,互校彼此,是王念孙校勘的一大特色,又所校皆允,充分体现其校勘水平。王念孙利用内证互校的例子甚夥,不一而足。
2.博稽异同,广引诸书,作为校改的依据
王念孙墨批,所引包括《周礼》《说文》《尔雅》《广雅》《史记》《汉书》《后汉书》《开元占经》《艺文类聚》《北堂书钞》《初学记》《白孔六帖》《太平御览》《法苑珠林》《一切经音义》《玉篇》《广韵》《集韵》《管子》《吕氏春秋》《文选注》《穆天子传》《水经注》《弘明集》《陶渊明集》《帝王世纪》等数十种典籍。其中又以征引《太平御览》和《文选注》最多,二书所引《山海经》文,王念孙征引殆尽,所征条目有吴任臣《山海经广注》、郝懿行《山海经笺疏》(下文简称“《笺疏》”)未及者,凡所征引又多标明页码,说明是王氏亲自翻书抄录,也能说明墨批时,其时间较为充裕。下举二例以为说明。
《西次三经》观水“是多文鳐鱼,状如鲤鱼,鱼身而鸟翼”,王念孙朱批:
刘逵注《吴都赋》引此经作“濩水”。“是多文鳐鱼”无“文”字。(又补墨批:十九之十三同,《御览·疾病二》同,《御览·时序二十》同,《初学·鳞介》同,“夜飞”作“以夜飞”。)“状如鲤”下无“鱼”字。“西海”下有“而”字。“以夜飞”作“夜飞而行”。李善注《七启》同,十六页。(又补墨批:《文选注》卅四之十二作“濩水”,“鳐鱼”上无“文”字,《御览·时序二十》同,《初学·鳞介》同。《吕览·本味篇》“雚水之鱼,名曰鳐,其状若鲤而有翼,常从西海夜飞游于东海”。“濩”乃“雚”字之讹。)
王氏两次批注,所征引文献包括《吕氏春秋》《文选·吴都赋注》《文选·七启注》《御览·疾病二》《御览·时序二十》《初学记·鳞介》,基本涵盖宋以前直接征引《山海经》“鳐鱼”者。而郝懿行《笺疏》只征引其中的《吕氏春秋》《文选·吴都赋注》《文选·七启注》三种[12]。尤其对于“鳐”上无“文”的证据揭示,经王氏征引,理由更为充分。案,曹本即只作“鳐鱼”,无“文”字,与《吕览》《文选注》《初学记》《御览》等引同。郭璞《图赞》亦无“文”字。又《原本玉篇残卷·鱼部》“鳐”下引亦作“观水多鳐鱼”[13],无“文”字,《万象名义·鱼部》:“鳐,如鲤,翼。”[14]《玉篇·鱼部》:“鳐,鱼身鸟翼,常从西海飞来东海。”[15]皆无“文”字。而《广韵·宵韵》:“鳐,文鳐鱼。鸟翼能飞,白首赤喙,常游西海,夜飞向北海。”[16]已增“文”字为说。然则今本“文”为衍文无疑。《文选·吴都赋》作“文鳐夜飞”,盖欲足其字而与“精卫衔石”对文,非此鱼即名“文鳐”。字书又有“魰”字,见《集韵·文部》:“魰,鱼名。”[17]《正字通》等径以为“文鳐鱼”之字[18],甚误。明清以来诸书多袭“文鳐”之误,而不知《山海经》“文鳐”之“文”为衍字。王念孙征引之细,考稽之微,亦可见一斑。
又《中次四经》甘水“其中多泠石”,郭璞注:“未闻也。'泠’或作'涂’。”郝懿行《笺疏》:
泠,当为“汵”,《西次四经》“号山多汵石”是也。郭云“泠或作涂”,“涂”亦借作泥涂字,“汵”又训泥,二字义同,故得通用。又“涂”或“淦”字之讹也,《说文》“汵”“淦”同。[19]
而王念孙朱批径改“泠”作“汵”,改“涂”作“淦”,并朱批:“据《玉篇》引改,又据《尔雅·释地》释文引应劭《汉书》注,又据《子虚赋》注。”二家高下自见。案,“汵石”即“涅(淫)石”,此经“泠”确系误字[20]。而“汵”“淦”又系或体字,郭注“涂”为“淦”字之讹无疑。而郝氏对于“涂”字注释,看似态度谨慎,实则心中不确,尤其泥涂同义通用之说,实在牵强,不及王氏援引诸书而径改高明。
3. 借助王念孙《山海经》批校本,了解其学问融通,前后一贯的特点
王氏校改虽多无说明,或说明甚略,但却能在他其他作品如《读书杂志》《广雅疏证》及王引之《经义述闻》等中见到相关论述,可为校改之注脚。且试举二例以作说明。
《东次二经》余峩之山有犰狳,见则“螽蝗为败”。郭璞注:“螽,蝗类也。言伤败田苗。音终。”吴任臣《山海经广注》、毕沅《山海经新校正》、郝懿行《笺疏》等均未指出其误。而王念孙朱批则改正文之“螽”为“虫”,并云:“依《御览》改。”未作过多解说。但后期作品如《读书杂志·汉书第四·蝗虫》云:
“蝗虫”本作“虫蝗”。“枯旱”“虫蝗”相对为文。后人不解“虫蝗”二字之义,故改为“蝗虫”。案“虫蝗”犹言“虫螟”,亦犹《礼》言“草茅”,《传》言“鸟乌”,《荀子》言“禽犊”,今人言“虫蚁”耳。[21]
经典中“虫蝗”为言常见,王引之《经义述闻》卷十四“蝗虫”条辨之亦甚详[22]。
曹本正作“虫蝗”,可见其校勘之确。又“螽蝗类也”云云,曹本无,说明此绝非郭氏旧注,注“螽”云云,乃后人妄补。王引之《经义述闻》云:
《东山经》“见则螽蝗为败”,“螽”字亦后人所改。彼注“螽,蝗类也,言伤败田苗,音终”十一字,皆后人所加。《太平御览·兽部二十五》引《东山经》正作“虫蝗”而无注,盖后人罕见虫蝗之文而改之,又妄加注文耳。[23]
所论至确。前贤多昧于所谓“郭注”,不能发覆其误,今证之以曹本,则王氏父子之校可谓昭昭。
又如《西次三经》峚山载:“瑾瑜之玉为良,坚粟精密。”郭璞注:“说玉理也。《礼记》曰:'瑱密似粟。’'粟’或作'栗’。玉有粟文,所谓'谷壁’也。”王念孙朱批改经文“粟”为“栗”,改《礼记》“粟”作“栗”,改“粟或作栗”为“栗或作粟”,未做更改说明。而《读书杂志·荀子第八》“栗而理”条,却可为此经朱批注脚。其文云:
栗者,秩然有条理之谓,故有似于智。杨依《聘义》注训“栗”为“坚貌”亦非。说详《经义述闻·聘义》。[24]
王引之《经义述闻》卷十六“缜密以栗”条云:
引栗者,秩然有条理之貌。《说文》“瑮,玉英华罗列秩秩”,“瑮”与“栗”同,“栗”之为言犹“秩”也。《尔雅》曰“条条、秩秩,知也。”玉体密致而条理秩然,有如知者处事密致而秩然不紊,故曰“缜密以栗,知也”。[25]
由此可见,王氏父子学问之融通一贯,也能看出《山海经》朱批虽成于仓促之间,但足见其校勘水平之高明。
当然,王念孙校改并非无瑕,百密一疏,也会少有疏失。如所举书证,常因版本不佳,造成疏漏。如《北山经》单张之山有鸟曰白鵺,“食之已嗌痛”,王念孙墨批:“《御览·疾病》作'白鸦食之已噎’。”而影宋本《御览·疾病四》引却作“单张之山有鸟曰鸦,食之已嗌。”[26]所谓“白鸦”乃“曰鸦”之误。又如《南山经》箕尾之山“多沙石”,王念孙墨批:“《职金疏》引' 㗋基之山多沙石、白金’。”王謇批校云:“' 㗋基’无义,疑'箕尾’或'尾箕’之误。”[27]案王念孙所据《周礼·职金疏》文辞有误,句读亦失,王謇不查亦并误。王氏所据《周礼注疏》盖同阮元刻本,查阮元本《职金疏》作:“青乏之山,其阳多玉,其阴多青
;基之山,多沙石、白金。”[28]王氏所据本“㗋”乃“
”之误,“
”又为“䨼”之讹。又《职金疏》“青乏”乃“青丘”之讹,《南山经》青丘之山“其阳多玉,其阴多青䨼”是其证。故王念孙本所谓“㗋”当属上读,王謇“箕尾或尾箕之误”亦并误。
部分王氏校改或有商榷馀地。如《西山经》翠山“其鸟多鸓”,郭注:“音壘。”王念孙朱批改“鸓”作“䴑”,改郭音作“疊”,后又补墨批:“《御览·火部二》引作'鸓’,《羽族十五》同。”案,王氏早年校改未必可依,至少尚有讨论馀地。王氏所依,盖《玉篇》之类,《玉篇·鸟部》云:“䴑,如鹊赤黑色,两首四足。”[29]《篆隶万象名义》云:“䴑,徒颊反。如鹊赤黑四足。”[30]但“鸓”曹本作“
”,即“鸓”之异体,与《御览》等引同,说明北宋本《山海经》确作“鸓”而非“䴑”。又郭璞《图赞》作“数斯人脚,厥状似鸱。
兽大眼,有鸟名鸓。两头四足,翔若合飞。”《赞》诗“鸱”“鸓”“飞”,皆押脂部韵,“䴑”则在叶部,完全出韵。所以至少郭璞所见本仍作“鸓”而不作“䴑”,王氏校改仍值商榷。
限于篇幅,他例不再详列。总之王念孙《山海经》批校具有较大价值,校勘成果不仅能反映其治学特色,数百条校勘意见中,有不少是吴任臣、毕沅、郝懿行诸家意见所不能替代者,都值得深入研究。
关于王念孙何时开始批校《山海经》,历来无人考证,王引之《石臞府君行状》、刘盼遂《高邮王氏父子著录考》、王章涛《王念孙王引之年谱》等书均未提及。刘盼遂《高邮王氏父子年谱》云:“王氏父子诗文存者绝少,故其事迹较难考索,又于当世绝寡交游,故同时人集中亦罕见先生之事。”[31]确为事实。但笔者通过爬梳王念孙相关著作发现,王氏墨批时间虽难考索,但朱批时间却能大概圈出。
总观王念孙读书、治学的特点,虽“素精熟于《水经注》《禹贡锥指》《河防一览》诸书”,但一生鲜治地理之学,也很少读“闲书”,却在号称“百家不雅训之言”的《山海经》上留下条目众多的批注,且分次批毕,显示出他对该书的重视。王念孙为何不遗馀力地在该书上倾注心血?究其原因是他需要用到此书中材料,用书先校书是王念孙的一贯作风。
王念孙曾有较长一段时间供职于工部督水司,专司河工之事,后又任永定河道、山东运河道等职,与水道、河工事宜渊源颇深。正是因职事所需,所以王念孙在都水司、河道任上,读了不少地理书。王引之《石臞府君行状》云:
奉旨以部属用,签掣工部,治事于都水司。都水司,河工估销总汇之所也。府君素精熟于《水经注》《禹贡锥指》《河防一览》诸书,至是益讲明治水之道。为《导河议》上、下篇,上篇《导河北流》,下篇《建仓通运》也。[32]
阮元《王石臞先生墓志铭》亦云:
馆散,改工部主事,主都水司事,遂精心于治河之道。由今河而上溯历代治河诸书,古今利弊,无不通究,为《导河议》上、下篇。上篇《导河北流》,下篇《建仓通运》。[33]
《山海经》虽被四库馆臣移入“小说家”之列,但在此前,多被视为地理之书,所以朱批《山海经》的工作,最有可能是王念孙任职工部期间完成,并有可信的证据支持此推论。
乾隆四十七年(1782),即王念孙任职工部都水司主事一年以后,内阁奉上谕,令四库馆总裁督同总纂编写《河源纪略》一书,王念孙作为主撰人员之一,奉旨参加。这是以圣旨形式下达的编纂任务,且乾隆尤为重视此事,特作《河源诗》及长文二篇冠于书首,所以编纂人员不敢苟且。圣旨明谕:
所有两汉迄今,自正史以及各家河源辨证诸书,允宜通行校阅,订是正讹,编辑《河源纪略》一书,着四库馆总裁督同总纂等悉心纂办,将御制河源诗文冠于卷端。凡蒙古地名、人名译对汉音者,均照改定,正史详晰,校正无讹,颁布刊刻,并录入《四库全书》,以昭传信。特谕,钦此。[34]
圣旨要求“自正史以及各家河源辨证诸书,允宜通行校阅,订是正讹”,而《山海经》中就有直接关于河源及水道流行的材料,包括“导河积石”“河出昆仑”云云,均是编辑《河源纪略》不可回避的材料。此外,乾隆对《河源纪略》编修的指示中,也明确提到《山海经》一书,乾隆四十七年七月己酉(1782年8月22日)所作《御制河源简明语》曰:
予既为《河源诗》并按语,既读《宋史·河渠志》有文,命辑《河源纪略》有谕,兹以体大物博,考今证古,不无费辞,虽彼此细勘事则明,恐毫厘稍差义乃紊,兹为简明之语,庶因提要而便览。盖河源究以张骞所探蒲昌海盐泽,及汉武所定昆仑为是,虽《山海》《水经注》皆略具其说。《山海经》刘歆称伯益所著,本无所据。《水经注》则桑钦、郦道元,皆张骞后人,实祖其说而广之,以致于烦文。[35]
《山海经》既在圣谕之列,编纂工作自然避之不开,所以作为《河源纪略》主要编纂者之一的王念孙,在编书之前必然对《山海经》校读一过。
从《河源纪略》章节及相关内容中,也能找出相关证据。该书除去卷首上谕、御制诗文及凡例,正文共三十五卷,其中除卷一《图说》一、卷三〇至卷三一《纪事》五至六、卷三二至三五《杂录》一至四署名王念孙外,其他各卷分别署名吴省兰、任大椿。王引之《石臞府君行状》云:
时奉旨纂《河源纪略》,府君为纂修官,议者或误指河源所岀之山,先生力辨其讹,议乃定。《纪略》中《辨讹》一门,府君所撰也。
《辨讹》一门,属于《河源纪略》卷二十至二五,署名却为“吴省兰”,与王引之所记相悖。王章涛《王念孙王引之年谱》亦引王引之说,并云:“若依此说,署名吴省兰纂的卷二十至二十五,即《辨讹》一至六,实出自王念孙。”[36]未加论证。那么《河源纪略》署名上是否存在问题,王引之的说法是否可信?需要证明。这一问题还直接关涉到王念孙《山海经》朱批的时间,需要稍作论证。
其实《河源纪略》中《辨讹》一门是否出自王念孙之手,是可以验证的。总观《河源纪略》引《山海经》文,大概有两个版本,一本是承袭明清以来的通行本[37],另一本则是经过校改过的校本,而校本的校改信息则与王念孙手批本《山海经》完全吻合。下面试举几例以作说明。
《河源纪略》卷二五《辨讹六·万斯同昆仑辨》云:
夫《山海经》道里之不足据,固无庸辨,至《汉书》谓“盐泽去玉门阳关三百馀里”,此则今本《汉书》之讹脱也。案《水经注》引《山海经》云“不周之山,东望泑泽,河水之所潜也,其源浑浑泡泡”,下云“东去玉门阳关千三百馀里。泑泽即盐泽。”是盐泽去玉门阳关千三百馀里,非三百馀里矣。恭考《钦定舆地全图》回部罗布淖尔,西去嘉峪关外玉门县千三百馀里,罗布淖尔即蒲昌海,蒲昌海即盐泽也,是又盐泽去玉门阳关千三百馀里之明证矣。[38]
通行本《山海经·西次三经》“不周之山”下云:“又西北三百七十里,曰不周之山。北望诸毗之山,临彼岳崇之山,东望泑泽,河水所潜也,其源浑浑泡泡。”王念孙朱批本于经文“所”上补“之”字。郭注:“河南出昆仑,潜行地下,至葱岭出于阗国,复分流歧出,合而东流,注泑泽。已复潜行,南出于积石山,而为中国河也。名泑泽,即蒲泽,一名蒲昌海。广三四百里,其水停,冬夏不增减,去玉门关三百馀里,即河之重源,所谓潜行也。”此条郭注错讹稍甚:“河南出昆仑”,“南”字为王念孙朱笔删去;“至葱岭出于阗国”,“出”当为“山”之讹,故王念孙朱批改作“山”;“名泑泽”,“名”当为衍文,王念孙朱批即删去;“蒲泽”当为“盐泽”之误,王念孙朱批于旁更正;“去玉门关三百馀里”,“门”下王念孙朱批补“阳”,“三”上王念孙朱批补“千”字。可见《辨讹六·万斯同昆仑辨》所引《山海经》文及郭璞注与王念孙订改过的文本完全相同。
又《河源纪略》卷二一《辨讹二·水经》引《山海经》郭璞注云:“河出昆仑,潜行地下,至葱岭山于阗国复分流岐出。”[39]“河南出昆仑”,“南”字已删,“葱岭出”已更作“葱岭山”,也与王念孙朱批《山海经》完全吻合。而吴省兰纂修的卷十四《证古一》引此条郭璞注仍作“河南出昆仑,潜行地下”[40],“南”字并未删除,同引一条材料,前后不一,足见卷二一《辨讹二》虽题为“纂修官编修臣吴省兰”,实际上是王念孙所作。
又《河源纪略》卷二一、卷二五引《西次三经》文云:“昆仑之邱,实惟帝之下都,河水出焉。”而同题为“吴省兰纂修”的卷十四引此文则作“昆仑之邱,是实惟帝之下都,河水出焉。”卷十四引《山海经》与通行本同,而卷二一、卷二五引《山海经》文则与王念孙校改本同。王念孙手批本《山海经》此条下有朱批,改“是”为“寔”,并删“实”字。
《河源纪略》卷二十《辨讹一·山海经》是专为《山海经》所设,意在辨《山海经》所述河源之误,其中引《山海经》“又西三百里曰积石之山,其下有石门,河水冒以西流”下有长文辩驳《山海经》“河水冒以西流”之非,并云:“博考群书,证以图志,自于阗葱岭之东,水皆东流,非西流,至积石一山,尤在星宿海之东北,其不可指为昆仑以西之山明矣。若如《山海经》积石在昆仑之西,河水又皆西流,则河何以得入中国。”[41]而王念孙手批本《山海经》此条下有朱、墨二色批语,朱批于“西”下补“南”字;墨批则云:“《类聚·水部七》有'南’字,《初学·地部》同,《白帖》亦同。”此条批改的意见虽未放入《河源纪略》引《山海经》文中,但王氏对此条文献所记方位正误的怀疑,确是前后一致的。
吴省兰征引《山海经》之文多仍通行本,错误之处多不作更改,且征引粗疏,偶有失误。除上引卷十四的两则之外,又有如卷十七《证古四》引《西次三经》“长沙之山”下郭注云:“泑,水黑色也。”而今传诸本皆作“泑,水色黑也。”“色”“黑”二字误乙。
《河源纪略·辨讹》一门凡征引与王念孙朱批相符的《山海经》文,内容必是出自王念孙之手,这也从侧面证明王念孙在撰写《河源纪略》之前,有过一次校读《山海经》的经历。而《河源纪略》卷二十《辨讹一·山海经》中引《西次三经》“不周之山”下文,并云:
是《山海经》本以泑泽为蒲昌海,非以渤海为蒲昌海。间考《山海经》一书,从无一水两名之例,今既名泑泽,断不又名为渤海也。[42]
文中既云“间考《山海经》一书”,这也是王念孙曾在纂修《河源纪略》之前粗略校读过《山海经》的明证。此外,总览王念孙《山海经》朱批情况,涉及地理信息较多的《山经》朱批条目较《海》《荒》经多;涉及河源信息最多的《西山经》以及各章关涉河、洛、济、渭等水文的经注中,朱批最多亦最细致;《海》《荒》经中涉及河流较多的《海内东经》朱批较多。其批校的目的亦昭然可见。因此《山海经》中的王氏朱批,最有可能是在纂修《河源纪略》前的一段时间内完成。
通过对王念孙朱笔《山海经》的考察,可以肯定《河源纪略》中《辨讹》一门确出自王念孙之手,王念孙对《山海经》所作的朱批,实际上就是为《河源纪略》的纂修做准备工作,是在践行上谕的指示。又因奉旨编撰《河源纪略》时间仓促,故未暇详撰校勘记,这也是朱批多遽下定论而不引书证的原因。王引之《石臞府君行状》中所记非虚,而今传《四库全书》本《河源纪略》卷二十至二五将纂修者题为吴省兰,则大乖事实。
至于墨批撰成时间,因文献不足征,暂无从考索。上引张元济说是“已高年病癃之后”,此说大概可从。七十五岁以后的王念孙身体渐渐羸弱,至道光三年(1823),八十岁的王念孙复江有诰书称“手战不能成书”[43]。这大概是墨批时间的下限。又王氏墨批中偶见征引王引之说,如《南次三经》仑者之山下王念孙有墨批:“《御览》作'白䓘’。引之曰:当作咎苏。”“白䓘”考证见于《广雅疏证》卷十[44],一般认为此卷为王引之所作。墨批上限是否在《广雅疏证》分工之后,值得考虑。王念孙晚年仍不忘继续《山海经》的批校工作,广征博引,眉批殆遍,足见他对早年此项工作的重视和牵念。尤其“治水”工作,影响了王念孙一生命运,其中因果,仍可深讨。
既然《河源纪略·辨讹》一门为王念孙所作,为何要题写吴省兰之名?王念孙生前对《辨讹》署名一事从未发声,而王引之却要在《石臞府君行状》中特别提出。综错材料,我们对此事原因稍作蠡测。
上文已言及,《河源纪略》一书的修纂乃是奉乾隆御旨,乾隆对此事十分上心。先是于四十七年(1782)春派大学士阿桂之子阿弥达前往青海“务穷河源”,“告河神”,并要求阿弥达根据指南针绘图具禀。阿弥达一行人调研的结果是:“星宿海西南有一河,名阿勒坦郭勒……实系黄河上源。”乾隆据此论定河源:
今既考询明确,较前更加详晰,因赋《河源诗》一篇,叙述原委,又因《汉书》“河出昆仑”之语,考之于今,昆仑当在回部中,回部诸水皆东注蒲昌海,即盐泽也,盐泽之水入地浮流,至青海始出。[45]
乾隆对自己的“发现”颇感自豪(虽是错误结论),声称“既解其疑,不可不详志”,又言“可见古人考证已有先得我心者”。河源被追溯至回部,同时能与他平定大小和卓,收复回疆的伟大功绩相契合,所以意义尤其重大。为此乾隆特别赋《河源诗》一首,命书成以后冠于书首,又于乾隆四十七年己酉日连撰两道长文,详细指示编纂工作。
因为皇帝的重视,编纂成果自然成为邀功与晋升的通道,署名问题从而变得复杂与微妙。尤其《河源纪略·辨讹》一门,分别辨《山海经》《水经》《淮南子》《汉书》《后汉书》《隋书》《通典》《舆地广记》《元和郡县志》《太平寰宇记》《文献通考》《宋史》《元史》《明一统志》《河源志》《河源记》《河源辨》《昆仑辨》诸书河源论证之是非,从各方面举例,以支持乾隆河源出回部的观点。《辨讹》工作又是圣谕“所有两汉迄今,自正史以及各家河源辨证诸书,允宜通行校阅,订是正讹”中的核心工作。所以,这一头功该由谁来领受,是当时编纂者需要通盘考虑的问题。
此时的王念孙刚脱离翰林院庶吉士的身份,被擢为工部都水司主事,属于刚出道。而吴省兰于乾隆三十九年即入四库馆,又依仗和珅声势,恩宠正隆,属于名副其实的“当权派”。《清史稿·洪亮吉传》云:“夫二吴(引者按,吴省兰及兄吴省钦)之为和珅私人,与之交通货贿,人人所知。”又云:“吴省兰先为和珅教习师,后反称和珅为老师,大考则第一矣,视学典试不绝矣,非和珅之力而谁力乎?”[46]就连吴省兰进士身份也属于特别恩典,“逾格”而授。《清史稿·文科志》载:“有清重科目,不容幸获。惟恩遇大臣,嘉惠儒臣耆年,边方士子,不惜逾格。……四十三年,助教吴省兰、助教衔张羲年以校四库书赐殿试,俱非常例。”[47]当时乾隆特谕:“国子监助教吴省兰学问尚优,且在四库馆校勘群书,颇为出力,着加恩准与本科中式举人,一体殿试。”[48]恩荣之盛,由此可见。
所以《河源纪略》中最核心的章节被署上吴省兰之名,多半是权势压迫下利益分配的结果,王念孙刚出道,不得不屈服。乾隆四十九年七月二十四日永瑢等《奏〈河源纪略〉底本告成所有纂修等请旨议叙折》中云:“窃查此书办理甫至年馀,全行告竣,较为迅速,除总纂、提调等官不敢仰邀议叙外,所有纂修官编修吴省兰等六员及收掌官二员,可否仰恳皇恩,交部照例议叙。”[49]奏折中特别提及吴省兰之名,也是吴氏权盛的又一表现。《河源纪略》一书于乾隆四十七年七月奉旨修纂,于乾隆四十九年七月誊录上呈皇帝,有意思的是,乾隆四十八年冬,王念孙却“因四库事记过两次”[50],因何事而被记过两次,诸家无说。此时正是《河源纪略》即将编成之时,是否与《河源纪略·辨讹》一门署名有关,仍值得深入考究。对于读书人而言,屈于权势变更署名,不甚光彩,所以王念孙生前决口不提此事。据《清史稿·和珅传》载,嘉靖四年正月,乾隆崩,王念孙首劾和珅不法之状,弹劾和珅的十二大罪状中,第十一条便是:“侍郞吴省兰、李潢,太仆寺卿李光云在其家教读,保列卿阶,兼任学政。”[51]所劾虽实,但有无早年恩怨因素,已不得而知。王引之在父亲亡故后,如实道出《河源纪略·辨讹》署名的真相,显示出他对父亲早年此项功业的看重,但对过往细节却只字不提,或有为尊者讳的考虑。
王念孙手批本《山海经》曾辗转流经多人之手,现藏于国家图书馆。书中眉批殆遍,分朱墨二色,皆出自王念孙之手。朱色校记大概作于王念孙供职工部都水司之后、《河源纪略》纂修之前,是为《河源纪略》纂修做的准备工作。墨批则颇难考察撰成时间,大概撰于王念孙晚年。王引之《石臞府君行状》记《河源纪略》中《辨讹》一门出自王念孙之手,经与《山海经》中王念孙朱批参核,所记非虚。今传《河源纪略》卷二十至二五《辨讹》一门纂修者题为吴省兰之名,大乖事实;而若此署名,或因涉及利益关系。
王念孙校勘《山海经》时年未及四十,但许多晚年的校勘方法在此书中已熟练运用,包括本书互校注重内证,博稽异同广引他书,因声求义重视声韵,融合贯通举一反三等。王念孙《山海经》校勘成果多有毕沅、郝懿行等未及者,具有较高文献价值。
[1]袁珂《山海经校注》偶见征引,但文多节略。又袁氏征引中偶见疏失,如《海内西经》“帝乃梏之疏属之山”云:“王念孙云:'宋本音苦。’或别有所见。”(袁珂:《山海经校注》,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4年,第252页)按,国图藏王念孙手批本《山海经》中并无此批注,袁氏所引疑为监本“音谷”之误。且袁氏著录校本信息不详,所见是否为王氏手批本原件,未得其详。
[2]王謇:《海粟楼丛稿》第一册,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6年。范祥雍:《山海经笺疏补校》,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按,范本乃据王本过录。然王、范二书过录,偶有脱漏、误抄者,如《南山二经》漆吴山“是惟日次”下有王念孙校记,王、范二本即脱去;《东次二经》“余峩之山”下王念孙引《御览·兽部廿五》,王、范本“廿”误抄作“卅”;《中次三经》“青要之山”下王念孙引《水经》作“禅堵”,王、范本误作“墠堵”;《中次七经》“姑媱之山”王念孙引《搜神记》作“舌埵”,王、范本误作“古埵”,不一而足。
[3]案,清代校《山海经》诸家,多未曾见过真宋本(何焯除外),所据均间接源自明翻宋本。项絪本是有清一代流行广布、质量又相对较高的本子。详参拙作《〈山海经·五藏山经〉校笺》,复旦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9年,第9—17页。
[4]“伯羲”为爱新觉罗·盛昱字。盛昱(1850-1899)为清朝宗室,光绪二年(1876)进士,曾任翰林院编修、侍讲、国子监祭酒。擅长古籍考订收藏、书画及金石之学(所居意园,即藏书之所)。费念慈(1855-1905),字屺怀,号西蠡,江苏武进人,光绪十五年(1889)进士,亦曾供职于翰林院,任编修。
[5]王謇:《山海经笺疏笺记》,《海粟楼丛稿》第一册,第41-42页。范祥雍:《山海经笺疏补校》,第1页。
[6]傅增湘:《藏园群书经眼录》第三册,中华书局,1983年,第785页。
[7]另可参范邦瑾:《范祥雍批校稿数种概述》,《天一阁文丛》第十一辑,2013年,第1-3页。
[8]刘盼遂:《高邮王氏父子著述考》,沈云龙主编,刘盼遂编:《段玉裁先生年谱高邮王氏父子年谱》,《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第80辑,台湾文海出版社,1966年,第88页。
[9]王謇:《山海经笺疏笺记》,《海粟楼丛稿》第一册,第41页。
[10]曹善抄北宋本《山海经》是目前所见诸本中最古者,当在尤袤董理本之前。关于该本简介及价值,可参拙作《〈山海经·五藏山经〉校笺》,第9-17页。以下简称“曹本”。
[11]王念孙:《广雅疏证·序》,江苏古籍出版社,1984年,第1页。
[12]郝懿行:《山海经箋疏》,中华书局,2019年,第54页。
[13]顾野王:《原本玉篇残卷》,中华书局,1985年,第119页。
[14][日]释空海:《篆隶万象名义》,中华书局,1995年,第249页。
[15]顾野王:《宋本玉篇》,中国书店,1983年,第455页。
[16]陈彭年等:《宋本广韵》,中国书店,1982年,第128页。
[17]丁度等:《集韵》,中国书店,1983年,第267页。
[18]张自烈:《正字通·亥集中·鱼部》,康熙九年廖文英刻本,第二十五页。
[19]郝懿行:《山海经箋疏》,第162页。
[20]详参拙作《〈山海经·五藏三经〉校笺》,第548页。
[21]王念孙:《读书杂志》,江苏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225—226页。
[22]王引之:《经义述闻》,江苏古籍出版社,2000年,第339—340页。
[23]王引之:《经义述闻》,第340页。
[24]王念孙:《读书杂志》,第746页。
[25]王引之:《经义述闻》,第393页。
[26]李昉等:《太平御览》第四册,中华书局,1960年,第3289页。
[27]王謇:《山海经箋疏箋记》,《海粟楼丛稿》第一册,第55页。
[28]阮元刻:《周礼注疏》,中华书局,2009年,第1905页。
[29]顾野王:《宋本玉篇》,中国书店,1983年,第448页。
[30][日]释空海:《篆隶万象名义》,第244页。
[31]刘盼遂:《高邮王氏父子年谱》,《经传释词·附录》,江苏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183页。
[32]王引之:《石臞府君行状》,《经传释词·附录》,第164页。案,王念孙于乾隆四十年(1775)中进士(时32岁),改翰林院庶吉士,旋即请假返乡。五年后又入庶吉士馆深造。次年(1781)散馆,改任工部都水司主事,时年38岁。
[33]阮元:《王石臞先生墓志铭》,周骏富辑:《清代传记丛刊》第122册,台北明文书局,1985年,第415页。
[34]吴省兰、王念孙等:《河源纪略》,《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579册,台湾商务印书馆,2008年,第3页。
[35]《高宗纯皇帝实录》卷一一六〇,《清实录》第23册,中华书局,1986年,第548页。
[36]王章涛:《王念孙王引之年谱》,第53页。
[37]通行本,系指承明翻宋尤袤本—黄省曾《山海经 水经》合刻本—明吴琯本而来,清项絪本即属此系统。详参拙作《〈山海经·五藏山经〉校笺》,第9—17页。
[38]吴省兰、王念孙等:《河源纪略》,第189页。
[39]吴省兰、王念孙等:《河源纪略》,第167页。
[40]吴省兰、王念孙等:《河源纪略》,第115页。
[41]吴省兰、王念孙等:《河源纪略》,第160页。
[42]吴省兰、王念孙等:《河源纪略》,第162页。
[43]刘盼遂:《高邮王氏父子年谱》,《经传释词·附录》,页195。
[44]王念孙:《广雅疏证》,江苏古籍出版社,1984年,第306页。
[45]《高宗纯皇帝实录》卷一一六〇,《清实录》第23册,第545—546页。
[46]赵尔巽等:《清史稿》,中华书局,1977年,第11310页。
[47]赵尔巽等:《清史稿》,第3167—3168页。
[48]赵尔巽等:《清史稿》,第2171页。
[49]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纂修四库全书档案》下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第1797页。
[50]刘盼遂:《高邮王氏父子年谱》,第189页。
[51]赵尔巽等:《清史稿》,第1075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