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5毕业进入施工单位,三年后我毅然决然的投身地产……
我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末从建筑工程专业毕业的。
因为恰逢建筑业的低谷,我和几个同学,带着几分盲目,通过校招来到长江边某“建筑之乡”的一家建筑施工企业。
经过十天的短期培训后,我被分配到了上海分公司,并在分公司报道的当天下午,就到了位于浦东金桥地区的项目上。
那是一个多层住宅小区项目,已是收尾阶段。我到项目后都第一份工作,就是帮着早我一年参加工作的同事武哥做竣工资料。
记得在公司那张岗位分配表上,我的职务一栏写的是“施鹤松助手”,而不是我想象中的技术员之类的名称。
后来慢慢我才明白,这里面有着当地建筑行业长期以来的一个习俗——师徒制。
作为建筑之乡,建筑施工是当地的支柱产业。
在这个传统手工业行当里,有着悠久的师徒传承的习俗。正式的拜师方式,是要有熟识双方的引荐人,从中介绍沟通意向方可成行。
而像我这样的“外来户”,缺少引荐人这样的角色,只能是公司直接指派了一个带教老师——师徒双方是在“双盲”的状态下搭配在一起的。
我的这位师傅,是项目负责人。他言语不多,面相和善,跟我说话时总是很有耐心的样子。
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跟我说话要“开国语”(说普通话)的缘故。
在私下里,我特意跟施经理就“师徒”这件事做了沟通。
我的想法是,工作或私下,我不会叫“师傅”,不想凸显这层裙带关系。施经理还是一贯和蔼的态度,笑笑说,不用叫不用叫,我们是相互学习。
其实,直到我离开那个单位多年后,我才意识到,当年遇到施经理,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后来我两次调换工作,都是打电话问询了他的看法。他都给了我很多中肯的建议,犹如我的父亲。
初入职场,遇到这样真心帮助你的人,实乃幸事。同样,也会让你变得更努力,不想辜负那些让你感恩的人。
建筑工程施工这个行当,还是非常讲求经验积累的。
课堂上学的那些核心内容,比如工程有关的力学知识等等,在这里基本派不上用场,四年学习的内容,似乎只有看图、识图能够用到。
也正是因为如此,许多即使文化水平不高,但有手艺在身,施工经验丰富的人,在工地上依然做的如鱼得水。
这个状况,在我工作的这二十多年里,在施工企业,似乎没有发生实质性的改变。
我在第一个项目遇到的生产经理就是如此。
我第一次写完技术交底交给他,他给我退了回来,说:你不能按着规范照搬,没用的,人家看了要笑话。
语气里,满是嘲讽。
当时我并没觉得有什么懊恼,他说的对,那就按他说的做呗,相当于我又学了到经验。
我也不觉得这是什么丢人的事儿,要谦逊,学会隐忍,到了职场,没有人再像老师那样有义务来教你了。
初来乍到,能做我师傅的人很多。
记得当时给我帮助最大的两个人,分别是泥工队长和木工队长。他们的工程管理水平,都比我高的多,他们只是不会用电脑,或者说,没有那一纸文凭罢了。
所以平时只要有时间,我会主动去管一些“闲事儿”。
跟着他们工地各处转,看他们怎么跟现场人员打交道,听他们聊聊这个行当的许多“行规”,这些鸡零狗碎的内容,会让你很快就能一窥这个行业的生态。
我感觉,那段时间对我工程经验的积累是最有裨益的。
这家公司在校招宣讲时,提到了他们的海外项目。我来了公司之后,才弄懂就是以劳务输出的形式去周边国家做劳务工。
记得当时前景比较好的,是去新加坡建造当地的一种保障性住房——组屋。
因为是以劳务工名义出去,所以出国考试是要选一门手艺的。一般我们这种学校出来的人,钢筋工是首选。出去之后,再在项目上做管理人员。
我在工作的第一年底,接到过集团通知,打算外派我去新加坡。
但当时我天真地以为,项目交房在即,我总归要等到项目完成再去吧。所以电话里我跟集团行政说明了情况,想这个项目完成后再去。
事后施经理知道颇为惋惜,因为这样的名额是比较少的,我应该答应下来。果然,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所以面对机遇,要善于把握。
工作的第二年,千禧年并未给建筑业带来什么好的景象,反而愈发不景气。
公司在松江区接到一个别墅住宅小区项目,明知是要赔钱的,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做。
因为那时候公司还是以自有劳务队伍为主,不像现在,都是转包给包工头。
项目初期,条件还是比较艰苦的。临时宿舍场的地来不及硬化,我记得回到宿舍里,还要穿着雨鞋,因为脚下都是水。
后来步入正轨,改善了许多。
记得那个项目负责食堂的老薛,刚从新疆分公司回来,时不时地给我这个项目上唯一的北方人开小灶。
于是,我放纵自己的胃,生活便开始对我加码——很快,身高只有一米七的我,体重一百七十斤。怎么看,都是个胖子。
半年后,公司在苏州吴江有了新建电脑厂房项目。一个电话,我就被调到新项目去了。
正值江南黄梅天后的高温少雨天气,日常气温达到三十七八度。我带着安全帽,在工地上走上几分就会汗如雨下。
那时候施工测量设备也非常简陋,大体量的厂房柱下独立基础,我只能一个基坑一个基坑地跳上跳下完成。
第一个月,我瘦了11斤。第二个月,又减了7斤。半年之后,我就变成一个又黑又瘦的人了。
那时的吴江项目,有集团公司两三个分公司一起打会战抢工期,所以当时认识我的人,后来再见到我都很奇怪:你是怎么漂白的?
工作第三年,我基本适应了建筑施工这个行当。但就是在这年的一个石化项目上,发生了一件改变我的工作轨迹的事情。
2002年的春节,应甲方要求抢工期,我是在工地上度过的。大年三十晚上,下着冬雨,我们还加班到了晚上十点。
事后,我们都收到了公司奖励,一个不锈钢脸盆。
春节一过,项目上遇到一桩棘手的事情。因为要吊装总重近270吨的焦炭塔,需要680吨塔机基础进行加固处理。
项目的主建方,上海某设备安装公司,委托浙江一家市政公司完成了基础加固处理。
私下里我们的项目负责人丁经理表达了一点儿疑虑。
他的理由是,上海有个“老八吨”的说法,即上海的地质条件较差,地基承载力不会超过每平方米8吨。
现有的方案,有点儿冒险。要是我们来做,要打三个桩才稳妥。
当然,设备安装公司的工程技术能力远远好于我们,我们这种“小巴腊子”也无置喙之地。
焦炭塔罐体正式吊装那天。塔体底离地高度约18m时,吊机开始回转向。转过去不过两米左右,吊机臂架突然发生斜向倾倒。
本来悬在半空中的巨大罐体,直接砸向了旁边钢结构安装平台。
这个钢平台上,有正在进行防腐施工作业的十几名工人。眼看着祸从天降,想逃都逃不掉!
结果,当场造成5人死亡,10人受伤。
这个事件,在当时算是重大安全质量事故,项目停工接受调查,主要责任人被追究了刑事责任。
我们作为配套土建单位,由于在该项目上使用了上海市已明令禁止使用的毛竹脚手架被罚款2万元。
本来我们以为,厂区内使用,是没谁来检查的,能省就省点儿吧。
这个事件之后,我离开这家单位去了房产开发企业。
那时公司经营状况不佳,工资已经不能及时发放。基本要等到第二年的十月才能把上一年的工资结清。
工资薪酬标准是日工资制,即工作一天拿一天的工资。没有休息日,休息就没钱,是标准的667工作制。
二十多年过去了,这个薪酬模式,在“建筑铁军”之乡,仍是主流。
平时发五百块的生活费,为的是不耽误你到食堂买顿饭吃。但就算这五百块,在资金最紧张的时候,也保证不了,那就用食堂的饭票代替。
每天的工作时间,基本是早6:00到晚6:00,中午休息一个小时。因为赶工期需要,我也曾有过一个月左右早上5:20上班。
在施工主体阶段,作为施工员的我,测量放线还要在工人到岗前完成,那我得再提前一个小时起床。
那个时间我从床上爬起来没有任何问题,因为责任心驱使,我基本不用借助闹钟。
我遇到的唯一的麻烦是,吃不下饭——作为北方人,我实在不大习惯早起后去食堂吃一碗米饭。
当然,即便如此,我早饭基本是准时的,也没有马虎对待。
其实这种超长工作时间,带来的结果就是极低的人均产值和工作效率。
我们的建筑业,似乎陶醉在“基建狂魔”的赞誉之中。
但在我看来,那些号称“007”工作制的鸡血同行们,应该叫“基建狂磨”才对——管理层的磨洋工现象,更普遍、更低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