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事儿丨杨明明：手机

一个激灵，她从梦中惊醒。伸手摸向旁边——没人！

打开台灯，鹅黄色灯光流泄一地，钟表显示：两点四十。

她的心倏地被割了个大口子，灌满了风。他终于夜不归宿了，他终于被身边那些惯于寻花问柳的酒场男人同化了。

朦胧中，她眼前幻化出一幅春光旖旎图，偎依在棉被中的身体逐渐变得冰凉。她手指瑟缩着，去拨那个熟得不能再熟的号码。

“嘟——”手机那边传来的回音在这片静暗中格外刺耳。每响一声，她的心就仿佛被狠锤一下。没人接听。

她感觉自己被生浸在了一桶冰水中。这种寒意，傍晚时分她就尝过，只是远没有这么强烈。

“有应酬，你先睡。”满桌子佳肴飘出的浓郁香气，都没法温润手机上显示的这几个不带有任何色彩的字符。对着月光，她喝完了一整瓶红酒，独自过完了这个寂寥到让人发狂的结婚纪念日。

体内的寒气在酒精的逗引下化为了狰狞的张狂，不接电话？好，那我就打到你接为止！

她的手指不再战栗，添了层义士的决绝。

嘟——嘟——嘟——没人接！

嘟——嘟——嘟——还是没人接！

她知道，他肯定听到了。他从来不关机、不静音，生怕公司有突发状况。她睡眠浅，多次被他半夜响起的电话吵醒，每次抱怨，他都会道歉，但是仍不肯把手机调成静音。

她很爱他，他事业有成，风度翩翩，也会体恤人，她一直担心抓不牢他的心……这一天，终于来了！她悲哀得掉不出一颗泪。

嘟——她继续执着地拨着号码，如同在撕扯着对方的面具。

不知打了多久，她的手指麻木了，但是，一颗心却熊熊燃烧了起来。她要出去找他，哪怕把整个城市翻过来，她今晚也一定要找到他！

她边抓着还在嘟嘟响的电话，边猛虎般光着脚往外冲。

打开房门，她的心突然凝固了。

客厅中，有团蓝色的光在闪闪烁烁，诡异如同鬼火。

她惊愕在寂凉的月色中，片刻后，她感到体内的寒风不再肆虐若狂。

她木偶般挪移过去，看见了桌上显示着“17个未接电话”的手机，它还在闪烁，仿佛在嘲弄，又像是悲悯。

沙发上，他高大的身躯，蜷缩成一团，如同婴儿般安睡着。她很想看看他的脸，但是他面朝里，只能听到均匀的呼吸。

她下意识地再次拨了电话。桌上手机的屏幕，亢奋地亮了起来，如同淘气孩子般哑然无声地闪。

她的目光抵上桌边的一大簇黑影，不用细辨，她也了然，这是玫瑰，他知道她喜欢。爱花，爱玫瑰，很俗气，但是，自己就是爱这实实在在的焰红。

她走过去，轻嗅了一口，香。

手机屏幕还在闪，借着这光，她看到了玫瑰花旁边的卡片——

亲爱的老婆大人：节日快乐！抱歉不能陪你，这次我听你的……

后面的字，她看不清了，眼前突地起了一层雾，她终于想起，自己收到他不回来吃饭的短信时，恨恨地回了一句：“回来时，别吵着我！还有你那该死的手机！”

（已载2月23日《德州晚报》）

■作者：杨明明  ■编辑：王晓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