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瓒画谱:树木、竹、石头的范本
至正十年(公元1350年)八月十五日,为了教授外甥华子文学习绘画,倪瓒创作出来一部以树木、竹、石头为主题的范本画谱,全谱图文并茂,语言非常简练精致,大多是在介绍范画的同时发现个人见解。
《倪瓒画谱》册(传),纸本水墨,23.6×14.2公分,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一)柳条梓叶二树势若戈戟,大者为将,小者为佐,将佐得宜,行伍整齐,画理自得矣。若专讲士气,非初学入门之道也。
(二)大小树间竹大树笔弱,欲其嫩也。小树笔老,欲其古也。大为正面,小为侧面,初学者不可不知。画树须间以竹,不必太工。但看晴树则配以晴竹,此竹上挺者是也。
(三)新枝枯干雨竹此为蟹爪,大者为老树新枝,小者为经霜枯干,竹叶下垂,乃雨后之景。写竹切不可求精,精则便有工气。余尝写竹树,而观者问余为何树,余为一笑,并图于后,不可法也。
(四)树正面反面折竹所谓疏者不厌其为疏,密者不厌其为密,浓者不厌其为浓,淡者不厌其为淡,始见天真。用笔遒劲,乃是得法。二树俱一面,一正一反,布置时自当夹杂,亦要随景斟酌,清雅自胜,春则墨叶浓而稠,夏则密而郁,秋则疏,冬则落。
(五)松老嫩正反松最易工致,最难士气,必须率略而成,少分老嫩正反,虽极省笔,而天真自得,逸趣自多。庸人多不取,大雅自不弃,勖之勖之。
(六)半壁佐远山丈山尺树,古人不易之论也。今人画树尺许,山不满尺,甚非画理。惟远山亦通,若近山则当写残山半壁,庶几相称,此半壁而以远山相佐者也。
(七)两石各皴法凡写石不可用钩法,钩则板,随手写去,似石而已。要古朴,须少皴;要秀丽,须多染。石脚可写小石为佐,随地坡广窄为之,用墨浓淡正反寓焉。石纹内用点苔,不可多皴。二石上秀下朴,取其长,弃其短,毋自执一皴法。古人专用斧劈、丁香、马齿等法,今人不能,乃云古法有俗工气,故专师李唐披麻法。学而不能,是为两失。余二石杂用古今,尔自体认。
(八)披麻皴二石刻石二石专用披麻,略涉古法,虽不尽善,仿而为之,正合时尚。后幅刻石大小,俱时尚,或点缀,或佐以野竹,随意为之。
(九)两山耕当问奴,织当问婢,常谈也,画理岂余所当言哉。余甥华子文有志学画,问理于余。余命往问王叔明,叔明乃文敏外孙,得诸外祖者必富也。子文必欲余言,且逼图谱,以至情不可辞,少图数幅与之。先写以树,树为画中之首耳。次写以石,石为画中之体耳。竹为画之馀,画竟而兴致未已,则写竹叶一二枝,亦足以助画景,景界既定,而树木萧疏,虽多写竹不妨也。若点缀直须看石皴阴暗处,稀稀轻点,若夏山秋树,密点不妨,但求有理有趣可也。树上藤萝,不必写藤,只用重点,即似有藤,一写藤便有俗工气也。如树梢垂萝,不是垂萝,余里中有梓树,至秋冬叶落后,惟存馀荚下垂,余喜之,故写梓树,每以笔下直数条,似萝倒挂耳。若要茅屋,任意于空隙处写一椽,不可多写,多则不见清逸耳。亭屋非竹,则小树为护,始见不孤。至正十年八月十五日,沧州叟写,并论。
这九段文字,都是以所对应的画面范本为切入点,用精练的语言将学习绘画时对于树木、竹石形象塑造的技法以及所需要遵守的模式高度概括了起来。从这些论述中我们不难发现其中不乏科学的绘画观,如对于树叶与枝干的描画上,云林就提出了要“随景斟酌”,“春则墨叶浓而稠,夏则密而郁,秋则疏,冬则落”这样的观点,就是充分考虑到季节对树木形态的影响。
乾隆推崇倪瓒的绘画,又受其画风影响,他曾言:“元四大家,独云林格韵尤超,世称逸品。在此画谱册末页,乾隆帝书有“庚午嘉平腊月,三希堂背临一过”字样,能达到背临的程度,可见乾隆对倪瓒作品的喜爱。下图就是乾隆皇帝御临倪瓒画谱的册页,可谓力追云林原稿,心手相应,用印考究,当是在其心境澄静,领悟透彻下的精心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