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说」王长英丨叔叔归来(下)

作者简介

王长英,笔名:黎霜。山西省昔阳县人。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晋中市第二届作家协会副主席。有长篇科幻小说《失踪者回忆录》及《世事年轮》中短篇小说集出版。有短篇小说、散文、诗歌发表并获得全国性奖项。

文学

叔叔归来(下)

作者:王长英

按村里的风俗,这天夜里,国盛哥、国英姐在叔叔生前住过的窑洞里守丧。

我压根不懂这些,叔叔已经埋了,灵魂还会回来?母亲说,这是守丧,也是孝敬大人。你叔的灵魂万一回来,屋空着,一个孩子也不在,能不伤心?我死了也是这样。不守,人不笑话?

母亲把婶婶接回了我家院子里。我给婶婶倒水,她也没喝。躺在床上低声饮泣:大嫂呀,我这辈子还有啥脸见人?大哥当初硬是要让俺跟牛小……到老了,他作践俺,让俺活受罪。国盛自生下来,他就不待见,孩子从小心里就受气……几年将就着过,孩子们总算成了家,可今天对着人家媳妇,我是实实没脸见人!大哥怨我不告诉他,我冤枉呀,管住他的人,能管住他的心?我寻思他退休了,娃们也都大了,该安安分分过日子,他不该再有那心,没想到……他倒两手一撒啥也不管,可人有脸树有皮,我可咋活呀嫂子……

母亲在一旁劝说着。父亲突然走进屋里,大声对我说,去!去把守丧的国盛、国英他们全都叫过来!我有话说。守什么丧,这样的人不值得为他守丧!我看到父亲的脸色愠怒,赶紧去叫。

不一会,人都到齐了。父亲坐在窗台边的椅子上。屋里静静的。婶婶挨着母亲斜倚在被垛上,其余的都坐在凳子或椅子上。

父亲说:先要说清楚,打发牛小是我硬要让回来的,我要是知道他处下这不长脸的事,弄死我也不让他回来,火葬了把骨灰扬到黑老山沟里最合适!就是因为回了老家,才有了今天这场事。他婶,我对不起你,我这不争气的兄弟对不起你!……说着就呜呜地哭起来:我这辈子掏心挖肺为了他呀,孙家就我们兄弟俩呀,实实指望的是他呀,万万没有想到,他到头来这么伤我的心,牛小你个死鬼呀,你对不起你哥……父亲一哭,母亲赶紧上前劝:你低声点行不?街门没有关!

父亲好一阵才换过气来。他咳嗽一阵后,到门外面吐了一口痰,看看街门关着回身坐下后又说:

人都要走这一步,我要死在他前头,也就没有这回事了,眼不见心不烦。可这不由人。仔细想,这事也怨我!是我逼牛小走到今天的。当初他跟你鱼妮(婶婶名字)也是我介绍,两家人知根知底,国盛亲爹也是我的好朋友,他在煤窑上出了事……国英你也知道了,是你妈把你抱来孙家的。我想,这也是亲亲的一家人呀!没想到,牛小当了个干部就有了这花花心!我不相信你们觉察不出来?为啥不告诉我?鱼妮你咋连结婚证都让他拿走了你也不知道?还是知道了不想说,想遮丑?要我说,是你惯坏了他才走到今天这一步。不过,说这话啥用不顶。我的意思是:这事你们都知道了,国盛、国英你们心里头也不要怨你娘,要怨就怨我吧。你爹虽不是你们的亲生爹,可他生前也疼你们,供你们念书,养活你们成了人家。现在,剩下你们的娘,你们要好生孝敬她,不能伤她的心!你们都给我听着:你们要是做出哪怕一点点对不住或者不孝敬你娘的事,我饶不了你们!这话你们今天记在心里。你们现在就是孙家人,将来死了也是孙家的鬼!国平,你也给我好生听着,活着我能管,我死了就把这事托给你,要是你国盛哥也好,国英姐也好,做出啥不孝敬你婶的事来,你就给你婶做主!你婶在这家的功劳是头一位的!牛小他虽然当了个干部,比你婶可差得远!他、他对不住你婶!我到了阴间再找他算账!不过……好了,不说这了,刚才那伙人临走时说,你爹在海南的家出手了?他在海南还房?他住几套家?他已经把卡给了你们?今天你们当着我的面,说到底给没给?给了几张?总共多少钱?不是我想要你们的,而是怕他们来家闹事。一闹事,没有不透风的墙。丑事一溜风,咱孙家败不起这个兴!今天,这事多亏了姓焦的按下来,要不早扬遍了全村!说到这里,我就想起了你爷爷来。他当个小队保管,集体的一缸玉米种子放在家里,我跟你爹因为挨饿偷着捧了一捧玉米豆用铁丝串起来烧着吃,让他知道了,打了一顿。“四清”时又当成把柄,硬说他贪污了村里的粮食,逼得他跳了井。早早就丢下俺……当时芝麻大点事,不,根本就没有的事也能挑出骨头来。如今,你爹他光房子就有好几处?光靠他一个人的工资行吗?不光给那人买,海南还有?这事难道公家不知道?是不管?还是咋地?我弄不清。今晚,我对老焦说过,我心里头总是不放心!我怕万一上头追查下来,你们还不是跟着受连累?咱还是要活着安稳些、心里敞亮些。我的意思是,你们要是有卡,就把那卡全部交出来,给了那人,让她留下收据,等将来追查下来,就牵连不到你们……刚才我与老焦说好了,先问清你们。他倒没有说交不交,交给谁。反正咱是不能要!

父亲说完,便看着国盛哥俩口与婶婶,又把头扫向国英姐。

屋里静静的。

国盛哥先说了:父亲给了俺一张。

父亲问,多少钱?

五十万。

一会国英姐也说了,也给了俺一张:是三十万,这不,俺还装着哩,俺跟孩他爹商量,这卡俺不敢要! 说着便把卡交给身边的母亲,母亲递给父亲。

父亲显得很高兴,把卡递给了国盛:连同你的放在一起,我跟姓焦的说好,他什么时候要,你们就交给他。

国盛哥没有接:大伯,我的卡可以交给老焦,可我不能要国英妹妹的,既然是父亲给的,说明是他的愿意,晚辈要尊重他的意愿。至于说卡给没给那个女人这就是另一回事了。你想想,在海南卖一套房子远远不止是这些钱,另外的到底给了谁?我们也有理由怀疑给了那女人?要是扯破脸面,咱就上法庭!这就要涉及到法律介入的问题了。咱们不能主动承认自己手里有卡,既不能主动交给那女人,更不能交给公家。一交,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俩了。你想想,在海南买楼的不止是我父亲一个人,仅他也不敢买。现在交出去,实际上是带了头,与俺爸一起买房子的会咋想?要是引起上头关注,一旦追查开,一扯一大串,没事也能给你找出事来。

母亲在一旁插嘴:国盛说的对,你不要自作主张!你是给今天那人吓怕了!返过来逼孩们,老焦想得比你周全。老焦不是今天告诉那伙人有事要去找他?如果真牵扯到孩子们,再拿也不迟。这事不是你管的事。你怕,那女人不怕?孩子们拿着卡,那女人还住着一栋楼哩,再说牛小能不给她卡?要查,看谁怕?

父亲说,你说得倒轻松,那女人怕不怕,咱得先顾自己,先洗清了自己呀!说实话,牛小他的钱哪有这么多?是公家压根就没有管好他……要是我,一天也睡不踏实。

见父亲口气软下来,我的底气充足了。老焦不知道我也有卡,要不他早就告诉父亲了。我得赶紧趁机打消父亲这样的念头。我说,这事不是你管的。要是说上头知道不知道,更不用你操心。你在村里两眼只能够看到个眼皮底下的事,啥也会把你吓一跳,要在别人眼里,压根是小事一桩! 我的同学跟我说,他们县里,一般局长已经不在中国买房子了,要是你早就吓得自首去了。别的不知道,咱村几任村长,争呀抢呀的想当选,还不是争着为自己谋利,几任村长在北京、太原买了房子,你就没听说?什么形势了,明明在你眼前头摆着,你也不相信,光能吓吓自家人!

父亲像听外星人说话一样盯着我,继而一直摇头叹气。要是再说出叔叔每年给我一万块的事,他肯定会又吓一跳。

父亲好一阵没话,他叹口气:手在头上摆摆:老了,老了,不光脑筋老了,世道也不是从前的世道了!不说这些了,我依你们的,其实这事我不该管,卡还让国英拿着。大伯不能硬按二百钱吃米了。只是我的心,我嫌麻烦……不说了,不说了,我累了,你们也都累了,不要守丧了,活人当紧。有甚事,明天再说。

第二天吃过早饭,父亲送走了婶婶一家人。临走时,父亲说,你们都在外头,回一趟家不容易,国盛的娃还小,离不开人,工作又紧,咱不要因为死人把活人拖累了,这三②就不发了,你们近七③回来就成,这也是堵堵别人的嘴。说完又安排婶婶回去了好好休息。婶婶便让国盛拿出三万块钱留下,硬是让父亲挡回去:我定的甚就是甚,不要再说了。

一家人便上了车。

我看到婶婶上车时抹着泪向母亲告别。她妯娌俩毕竟一起几十年时间呀。

往回走时,我看到父亲似乎一下子比以前苍老了许多,走路要慢得多,走着、走着便用手抹着两眼。

突然前面听到了计所的叫声:爷爷,刚才立碑的人打电话来,说咱姥姥的碑明天就起了,他们问哪天给送过来?

父亲边走边说:告诉他们,近七那天再送吧。

计所又说,红布也不多了,立碑要用哩,还有烧的香、蜡烛都没置办……

父亲说,计所,你给张罗吧,爷爷实在是累了、心累。

回到家里,父亲在北窑躺下了。母亲马上跟过去问:哪里不舒服?父亲两眼噙着泪:我哪里也不舒服!说完径自哽噎起来,他叫着母亲的名字:我,我昨天夜里是不是对牛小的话说重了,夜里我老是睡不着,又梦见他给我跪着说,哥,我对不住你,我也是为了咱孙家的根呀!我一顿好骂他,他哭着说:哥,俺还怨你哩,俺要找娘去评理去……

母亲也跟着父亲哭:你快别多想了,牛小是做的不对,你也不要硬难为自己了,他能当了干部,还不是靠了你,你说他俩句有甚哩,我要是换成他婶,才不饶他哩!你说的对,是他婶把他给惯坏了,听他婶告我,牛小跟那女人还有了娃呢!

什么?父亲一下坐起来:有了娃?牛小不是没那能耐?是不是亲生的?

母亲说,这我哪知道?

父亲兴奋地说,要是真有了,那可是咱姓孙的根呢……

母亲说,你,你这不是瞎操心?刚骂过人败兴,这会又这样!

父亲躺下叹口气:就是真的也不敢认……拉粘痰扯鼻涕不成体统!他牛小走过好几家医院的,要不咋给他介绍鱼妮……

父亲见我在母亲跟前,便说,国平,你常年在外头,见得比爹多,那卡的事到底会不会追究?要是上头追下来,你婶他们一家可全完了呀!

我说爹,我不是给你说过了吗?这不是你操心的事!跟你没关系,要查不是查一个,而是一查一大片。叔叔想得比你周全!国盛哥昨天不是说了,到海南买房不是叔叔一人!他不是在海南发现自己有病才不卖哩!说不定还想叫你冬天去那边住哩。现在干部们可不是你想象的干部了。我再给你说一个从我们同学那里听说的例子:刚刚在他们县里抓了一个农业局的局长,他一个人贪污了五百万哩,审讯时他交待的问题连挂到别的官,审查员对他说,只准交待自己的问题! 不准说别人的,为啥这样?拉着圪针草动弹!人常说,不会贪污才会被抓!抓起来的都是笨蛋!谁贪污不找个靠山?叔叔的事,你不要胡寻思乱盘算好不好?

父亲苦笑一声:我老想起你爷爷来,把我吓憷了。你们都出去吧,让我好生睡睡。

我走出屋,母亲用手捅捅我的胳膊,我便跟着她进了东窑。母亲随后关上门,从床单下拿出我给他的卡:平平,你说实话,这卡是不是你叔给你的?你说是饭卡,饭卡我知道,是另一张,你告过我的。这与昨天夜里你国平姐姐那张样式是一样样的,你告妈实话。它从哪里来的?

我可没有想到母亲会这么细心!不过,我早有准备了,打定主意不让父母知道。因为母亲基本与父亲一样,一旦知道给了我卡,不敢要不说,她也会睡不着觉。我说,妈,你怎么也疑神疑鬼的?我在学校除了饭卡,存钱用什么?银行在全国开店,不可能光给我一人办张卡吧?

母亲见我这么说,长出一口气:那妈就放心了,我给你放着,你啥时去学校,就带上。停一会又问:海南的房子,你说能卖多少钱?

我说,我可说不清,那要看在什么地方吧,电视上说,在海口、三亚,游泳旺季,一个房间住一晚上就得几千元,你说说一套房子有多贵?

母亲惊讶地看着我说:这当官不当官就是不一样。你看你爹,一辈子为了你叔念书,受了多少罪。你叔念了书,当了副县长,就有恁多的钱。这不说,光房子就好几套,又找小老婆!你想想,他既然结了婚,有了孩子,连你婶的结婚证都偷着拿去,说明你叔与那个女人已经是正式的夫妻关系,你叔能不为自己的孩子留钱?唉,人心没尽,她昨天还专门让人来要礼钱!再看看你爹,受了一辈子罪,就供你一个念书的,还得靠你叔。不用说在县里头当官了,就在村里当个村长也不一样。我心下也常疑心,贪污下那咋个没人管?上头也不是不知道,公家的钱就由他们胡乱折腾?真个成了庄稼人说的乌鸦不嫌猪黑、撑死大胆,饿死像你爹这样小胆的?本来你的工作能让你叔叔帮一把,没想到……咱孙家就你一个小子,你国盛哥,毕竟不是咱姓孙的血脉,你叔叔也实指望你给咱孙家撑门面,想不到……唉,这也是命。

正说着半截,我的手机响了,是我的同班同学约我到县城去开实习证明,还说最近学校有招聘会。我一听兴奋起来,兴奋的主要原因还是能够趁机到县城看看那卡上到底有多少钱。

我迅速坐车到了县城。在路过农业银行时,我把卡取了来,先记住了上面的倒数六位数,然后插入柜员机里,按下密码,在屏幕上清晰地显示出数字:2后面六个零,我的头轰然涨大,是二百万!在怦怦的心跳声中,我认真数了两遍,确认是六个零后才取出我的卡。

我极力按住我兴奋的神经。啊,叔叔,你给了我二百万!假如我找不到工作,有这些钱,也能够干一番事业的,不过,这些钱也不一定全部由我花了,要看如何花。不管怎样,我得感谢你叔叔!我知道你是把孙家未来全部寄托到我身上。我想起了在医院里叔叔为何先把我叫去的原因,想起了他给我卡时的期望的眼神。啊,叔叔,我不会让你失望。

啊!有钱的感觉真好!我突然想起了学校校庆六十周年戏剧表演系表演莎士比亚戏剧《雅典的泰门》里泰门的那段道白来:

金子,黄黄的,发光的,金子,……这东西,只这一点儿,就可以使白的变成黑的,丑的变成美的,错的变成对的,卑贱变成尊贵,老人变成少年,懦夫变成勇士……

啊!尊敬的老莎呀,你说的金子功能今天连个小巫都不算,让我套用你的话说给你听吧:啊,金子,黄黄的,发光的,金子哟,只这一点儿,就可以使恶霸变成巨商,地痞变成官员,文盲荣获博士,法官变成歪嘴,天平成为摆设,盗贼变成英雄,恭维常换交椅,贪者常披绶带,肮脏变为圣洁,淫妇标为贞德,屠夫变成和尚,卑鄙变成崇高,侏儒变为姚明,陷阱酱缸林立,真被众假诬陷,善良遭受殴打,百姓败兴同义,权钱交易盛行,廉洁被贪腐嘲笑,官商同操股市,共同制作广告。虽然难遮阳光,可阴影实在太多……莎翁,你听见了吗?

我像《水浒》里神行太保戴宗一样仿佛长起了飞毛腿,脚步是多么轻捷。父亲要是知道我有这么多钱他会高兴?不!他知道这钱是叔叔给的,他会睡不稳,不仅他睡不稳,母亲也睡不稳,他们是那个时代的人,他们的思想打上那个时代的烙印了,擦都擦不掉,时势在逐步淘汰他们包括他们的思想?这不是谁的发明,是达尔文的话,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我兴奋地想,快步朝前走,我已经看到了我的同学了,他在向我招手,我小跑着朝树林那边而去……

招聘会如期举行,因此我要回学校了。

临走时,父亲告诉我,过近七,你就别回来了。我顺便问分钱方案定了没有?

父亲说,你别管这事,坟还没安排完,这事我会处理好的。

看着父亲苍老的面容,我一阵难受。天下的父母亲都一样,都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有出息,我突然感到自己身上担子,想起了叔叔那句话,我安慰父亲:

你不要为叔叔的事着急,他是他,你是你。人就活一辈,着急与不着急都一样。我会让你享福的。

父亲慈祥地看着我,他要起来送我,我把他按在床上……

回到学校第五天,我就接到了老焦的电话,并在短信上发来了个银行账号,这让我着实吃了一惊。他直接对我说,小孙,请你将卡上的钱朝这个帐户汇过三十万过来。是乔桂英要,她要得比这还多,是我压成这么低的。汇过来,她就不再到你们老家去闹腾了。

我的心被陡然提起。焦叔叔怎么知道我有卡?是乔桂英告诉了叔叔?还是她诈唬、要挟老焦?我问:叔叔,她怎么知道我有卡?

老焦哈哈笑了:小孙,你别问这个。我告你,她还真够意思。那次她派人回老家要钱怕把事闹大了没把你有卡的事告诉她哥。你叔的安葬费以及十个月工资她也不准备再要。这也是怕你父亲面子上过不去。

我说,焦叔叔,卡在家里,我回家后再给你汇行不!

老焦说,可以。不过,要在五天内汇过来。

我当时心情可想而知。先前对拥有二百万的激动变成了担心。一旦别人知道了你有二百万,绑架呀,要挟呀、谋害呀都会找上门来……婶婶他们知道后也不好呀,以后的日子还会安宁?父亲这一关就过不了。

那几天不知道是如何过的。看看期限还有一天,我再不能这样拖了,早汇了早歇心,早安稳。一超时间,姓乔的会生别的法。这天早上,我揣着卡,早早就到银行,我知道一下子也不可能汇这么多钱,银行还要办其它相应手续,我要问清再汇。我没去学校附近设的营业点,而另找了一家。

到了那里,我开始排队等候。当我前面还有四五个人的时候,手机响了,又是老焦叔叔的号。我的心提到了嗓门。是嫌三十万少还是催我快汇?他在电话中问道:小孙,你汇钱了吗?在银行?告诉你,别汇钱了!千万别汇了!

我问为什么?老焦说别汇就是别汇,不要问为什么。说完便挂了。

我莫名其妙,忐忑不安。走出银行,边走边猜测变故的原因。我打电话询问焦叔叔,他的回答是:小孙,不是我不让她汇,是有人不让她这样,这人自然比我顶事。她哪敢不听?你放心好了。刚才不方便对你讲。

啊,我惊叹道:真是一物擒一物!

我又问,我的卡姓乔的告没告诉我婶婶他们?

绝对不会!她姓乔的还是讲信用的。

我的心释然了,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在学校期间,父亲打电话告诉我两件事:一是奶奶爷爷的碑已经立在坟头了。二是坟已经全部迁完了,分钱方案也已经决定并执行:不管男女按人头,所有的后代们都有份(嫁出去的除外),没有吵嚷。父亲说你叔那份过近七时再给你婶子。

我马上问父亲,这下你该满意了吧?父亲说他高兴得放炮庆贺哩!还请我过去喝酒。他为安葬你叔出恁大力,我捎带给他送工钱。哪想到他在喝酒时竟然呜呜地哭起来。说爷爷,我三番五次找你,不是为我多分几个钱,我是为争口气。找对象因为成份不好,里招到石峪改了姓,没想到生不下男娃照样矮人一等,自己姓了孙,却不当姓孙人看,心里头窝囊。虽然钱没有多少,却让我有了回面子! 平平,你看你爸我就没多有往这上头想。计所这事提醒我,你叔处下那没面子事,根由也是因为这。说到这里,父亲又问,没听说你婶他们那卡的事吧?

我说,没听说,你以后别再操心这事好不好?

父亲哎哎地应着,继而又问,工作的事有没有准头?

我说,这也不用你管。一有消息我会告诉你。

父亲说:好,好!还是那句话,没工作就回家来,这社会只有懒汉才会饿死。

我毕业了。几次招聘都没有门,我带着档案,决定到其它城市去看看。先是在太原,后来又到武汉与南昌,因为我们学校没有名气,学得又是文秘专业,用人数量有限,且文秘大多是女生。正当我在网上搜寻招聘信息,焦叔叔来电,要我到他那里一趟,并告诉了我详细地址。我问是啥事?

他说是喜事,你的工作有着落了。来时不要忘记带你的档案。我一听几乎跳起来:焦叔叔,是什么单位?

回答是,是地区报社!

我说,谢谢焦叔叔了!

焦叔叔说,你得感谢你叔叔!

啊,我有工作了!兴奋涌遍我的每一个毛孔。

我立刻打电话告诉父母亲。

父亲高兴得嗓音都变了,一个劲地说好,好,太好了!爸这就放心了,没你叔,你照样有工作!

我本想说,正是叔叔,我才有了工作!可我没说,要不,父亲不定又怎么想呢!

我关了手机,兴奋中混杂着沉重,我的眼前出现了叔叔在医院时的面孔。我从心里说:叔叔,请你放心吧,我会为孙家争气的!

注①指在坟的正面用三块石头摆好小门的样子。

注②指死人死后埋葬的第三天,家人到坟上进行祭奠。

注③指去世者四十九天后,家人要举行的一次较隆重的祭奠。

              (责任编辑:张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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