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说】郭二丨不醒梦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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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郭二，山西大同人，80后，家庭主妇。爱好文学，喜欢写随笔和生活小心情。

作家新干线

不醒梦归处

作者：郭二

“各位观众，您现在收看的节目是焦点访谈，一年一度春晚即将进入倒计时，请大家跟随记者去晚会现场一睹为快……”每当焦点访谈的主持人一改往日“用事实说话，这里是焦点访谈”的严肃，而是换作一身洋溢着节日喜庆的红装，咧着嘴，带着笑，化作热情澎湃的春晚首席探班时，半夏就知道这一年又结束了。

“这一年又结束了。”她叹息着。远嫁的这几年，每一年的年三十她都会这样说。没出嫁的时候，她不太在意在哪过年，反正家是随时可以回的，父母是随时可以见的。直到出嫁后，她才知道家乡流传着这样一个不成文的说法:出嫁的女儿不可以回娘家过年，那样会对娘家人不利。“这个说法虽无从考证但辈辈流传代代恪守，就像是法律一样烙在了乡民的心间。

春晚躁动的喧嚣声像极了车子发动机的声音。大街小巷大家小户，每一个门窗传来的声音都是一样的，像是被定格在同一频率的电台，这一刻，难得没有广告。

天空是黑黢黢的天空，没有一颗星，灯火的璀璨使得天空越发孤寂清冷。半夏踟躇在街头，想着电影里穿越的桥段，她想到一个主意。她迎着一辆疾驰的车跑去……

她没有穿越成功，但是她坐到了车子里，毫发无损。车子一路狂奔，不知沿着黑暗走了多久，临到村口时，她想若是天亮就好了，天果真亮了。这使她想起了上帝的著名言论:“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她哑然失笑，她竟然成功跳跃到了天亮。村子还是老样子，一条通往外界的大路傍在村西向南北延伸，往南进山，往北进城，半夏很容易找到了家，在风牛马不相及的村东，一条幽静的小路边，一所陪着父母经受了半辈子烟雨的房子就是她的家。

太阳刚刚好好从东山探出了头，一瞬间，朝阳普照，空气中氤氲着七彩的光芒，灰尘在光线中折射出斑驳的影子。母亲在做什么呢？

这是半夏出生的院子。正房是北方农村里典型的两面坡，红砖青瓦翘房檐是八十年代的特色。院子原先有一排杨柳，后来村里“时兴“砍树的时候都就砍了。后来栽种一颗李子树，倒也繁荣了几年，这个季节，只剩下干枝了。

半夏看见母亲在锅边熬着浆糊，而父亲戴着老花镜将春联一一分好。门楣是门楣的，窗棂是窗棂的，鸡窝有，狗窝有，水井灶台处处沾喜。像“土地堂前坐，保佑全家人” 一定要贴在大门口左面的墙上，而“天高悬日月，地厚载山河” 一定要贴在正房门靠东面的窗户抵。虽然手写对联早已被淘汰，但牌位字帖父亲一定要手写，因为他觉得这样才是对表达出对天地的敬畏。父亲读书不多，但写得一手好字，半夏看着那些字，想起小时候新书皮上父亲帮她写的名字。

根据农村习俗，喜庆的日子都要吃油炸糕。据说这意味着“步步高升”的意思。父亲爱吃糕，所以母亲是做糕的好手。他们那代人的婚姻很怪，虽物质联姻但不觉拜金，谈情说爱反倒不成体统，但就是这种现在看来很怪的婚姻，倒是坚若磐石很少有离婚的。

半夏喜欢看母亲做糕。通常做糕有三个步骤。首先根据糕面新旧程度掺水拌成相应的湿面疙瘩上锅蒸熟，其次，将熟透的面疙瘩用拳头踩成光滑的团。最后，外表涂胡麻油谓之素糕，包馅入油锅炸称之油炸糕。半夏喜欢看母亲踩糕，她看见一向柔弱的母亲竟能非常利落地处理好一堆极其烫手的面块，庖丁解牛般三下两下，样子很像一个手起刀落的女侠客。

塞北年三十的下午是要堆旺火的，届时父亲会在一个旧油桶上面搭建旺火，一圈圈，一层层，错落有致的煤块最后形成一个三角锥的样子，每一年，父亲都会重复这个仪式，只是旺火越堆越小，而父亲也越来越老。半夏想:“过了年父亲就要近古稀之年了。”最后，她瞧着父亲格外仔细地将“旺气冲天”用一小块炭压在上面。这四个字打半夏认字开始，父亲就会年复一年写在旺火上。

晚上要守岁，母亲渐渐老去，一年年，便有些熬不住。半夏只见母亲和衣躺在炕头假寐。她知道母亲是佛教信徒，吃斋供佛是她生活中很重要的一个仪式。到零点交年时，母亲定会起来做供品，这是她多年的习惯。

父亲兴致不错，每年的三十他都要守在电视前看春晚。说是看春晚，其实他是在等一个时间。他会在每一年的23:59出到院子，然后同步新年钟声响起时发旺火，待炮响过待旺火着好，他便会回家等电话。因为他知道，零点以后孩子们会打电话回来。按照惯例半夏都会在旺火点燃后给家里打电话，“春节快乐。”半夏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她甚至忘记了她的经典语录是又一年结束了。

“噼里啪啦。”

过年好。

“噼里啪啦。”

拜年啦。

大概是父亲接通了姐姐的祝福，他一边笑，一边说都好都好。

窗外鞭炮炸响，寂静的夜空下村里一改往日沉静。家家户户灯火通明，喧闹热烈，吃着瓜子，看着春晚，迎接着充满希望的新年。

“四时可爱唯春日，一事能狂便少年。”半夏不记得这是谁写的，但是对这句话总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或许是春日或许是少年。半夏在一片热闹中睡着了，她在梦里寻觅着成长的影子。

天蓝蓝，河清清，鸟雀飞，鱼虾游。二十年前。

麦苗青，油菜黄，杏儿甜，李子酸。十五年前。

鸡儿壮，鸭儿肥，玉米黄，高粱红。十年前。

天灰暗，河枯竭，院落衰，父母长。现在……

半夏梦到了小时候，母亲带她到供销社打醋，她吵着说要一瓶小香槟，结果母亲给她一毛钱买了十颗糖。

她又梦见家里停电，母亲点上煤油灯，父亲让她磨墨，姐姐念着寒假作业上的对联，哥哥在旁边打着手电，父亲在微弱的灯光下一笔一划。

“噼里啪啦。”

“好多钱。”

“噼里啪啦。”

“压岁钱。”

……

当半夏被手机震动而醒时，她正躺在孩子身边，已是年初一。她并没有回去，她只是做了一个穿越的梦，在梦中她脑洞大开演技出奇，她猛拍脑门，都忘记给父母打电话了。

手机里，哥哥发来一张母亲扭秧歌的照片，照片里老人笑靥如花。

（责任编辑：张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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