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 人

        “咚!咚!咚!”,正在伏案工作,突然有剧烈的敲门声。按一般的经验判断,可能是上访户。不然,不会如此地敲门和愤怒。如果是工作上的关系,也不至于这么放肆。安全起见,态度上必须谦和才是。我正准备喊“请进”,门已经开了。
         “老G,你好。”听口气,是非常熟悉的人才会有这样称呼,不然哪有这样的底气和亲热。毕竟在人家办公室,不是你家。我摸摸索索地把眼镜找到,往耳朵上套。正准备仔细打量来人,对方又是一阵机关枪:“不认识我啦,贵人多忘事”。他拉过我对面的椅子,自己坐下来,还招呼他带来的另一个人:“坐、坐、坐”这里像是他的家一样,我更像的多年老朋友。
        眼镜刚刚套上耳朵,定睛一看,这人似乎眼熟,但实在不知道他是谁。现在的人长得都差不多,油水好,底气厚。看着很不起眼,很可能就是一个财大气粗的拆迁户或拆二代什么的,但我终于不能确定他是谁。我心里紧张地搜索,他是谁呢,对我这么熟悉,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根据以往的经验,一般要么发小,但还要经常接触的发小;要么同学,而且非常熟悉的同学。还会是谁,我实在想不起来。
      正在我用力回忆的时候,他看到我放在桌子上的红塔山。立马又找到打击我自尊的话题:“你还抽这种烟!”我笑笑,不置可否。冒了一句:“穷人就这样”。他说:“你们这些人就会叫穷,我也不问你借钱。”我只好改口:“习惯了”,他又说:“你们这些就会装样子给人看,我太了解你们这些干部了。”
         这时才想起来,应该知道或问问他是谁,有什么事,因为我面前还有一堆活要干。不能这样作一些无谓的消耗,绕了这么多弯子,我还不知道对方是谁。这样下去觉得太无聊,当然我也是一个无聊的人,不然就下逐客令了。
        我怯怯地问:“请问你是——”,那人带着另外一个人跟在后面,不作声。我看看那个人,样子倒是谦虚的样子。来人说:“你猜”,我有些愠意:“我不喜欢猜,猜也不是我的强项。”他说:“你们这些人就是官越大架子越大”,又把贵人多忘事说了一遍。
        我浑身燥热,已经有些不耐烦,强忍着转移话题:“你有什么事吗?”他说:“没有什么事。你们这些贵人呀,既然不知道,还是我告诉你吧。上次在你堂弟家吃过饭,你忘记啦。”他非常同情的说。我想了半天,还是没有想出来。他启发的说:“你再想想”,我于是把大脑里在我堂弟家吃饭的所有经历过一遍,也没有想起来。他终于解开谜底说:“我提醒你一下,去年你弟弟小孩子抓周,我们坐在一个桌子上。”
        我总算知道了!俺的娘哎,吃一次饭,没有说超过两句话。都一年多了,我哪记得你大爷是谁呀,怎么就跟我熟络到这个地步呢。
        我有些惶然,说:“时间太长了,都忘记了,你姓什么呀”,他说:“诺,诺,又来了不是,连我姓什么都不知道。”我说:“我记性一直不好,出了名的。”他说:“免贵姓赵,天下第一姓”,我说:“这我知道,是皇家的后代嘛”。他说那是那是。我说请问,今天怎么有空到民间来呢。他这才转头说,我给你介绍一个朋友。那人微微地点点头,递上一根烟上来,我说我习惯抽红塔山,你自己请吧。
         他说,我这朋友是搞工程的,听说你们单位最近有许多工程,老朋友了,麻烦你给关心一下。我说我不管这个事,况且我一个小科员,再说现在与以前不一样,必须公开招标。即便小型的工程,听说也要摇号或用什么方式评标。他大笑:“算了吧,你们这一套哄鬼呢。其实只要你一个电话就搞定的事,我这兄弟哪次不是通过关系搞到工程的。不找人,不可能有工程的。事在人为嘛。”
       我说:“对不起,我没有这样的本事。”
        见我如此坚决,他说:“没有事,自己兄弟才会这样说。一般人我还不会这样找你的,以后有事照应点就行。”
        突然我又成他的兄弟,我还荣幸得很,只能哦哦地,一边望着桌子上的文案,不再吭声。
         他站起来,大声说:“你忙,我走了”。我故作惊讶地说:“怎么,就走呀,不坐儿”。
         “你是个大忙人,今后在你不为难的情况,我这位兄弟多照顾。”他自说自话地说。我说:“会的”
        于是,门“咣”的一声,不知道风吸的,也不知道是他劲道大。
       现在熟人太多,大多是自来熟。但不能称之为朋友,他们大多喜欢以朋友自居,特别喜欢在外面吹嘘与某某官员某某大碗是朋友。其实也是照个面,或在某个场合见面过,无非是混个脸熟,背后藏的是利益。
       鲁迅先生说了一个笑话:某人说我认识谁,和他说过话。人家问,某人和你说什么呢?他说,那人说,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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