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远升:在苏轼诞辰谈格局决定结局

苏轼字子瞻,号东坡居士,世称苏东坡,祖籍河北栾城。苏轼母亲程氏,父亲是同为唐宋八大家之一的苏洵。苏轼出生于北宋景祐三年农历十二月十九日,出生地为四川眉州眉山。因此,今日是他的诞辰。

苏轼是中国文人的巅峰。仅对他的词而言,即使不懂之人也能发现与众不同之处。第一,天然去浮华,不矫揉造作。第二,情绪和感情非常饱满,不像一般的平庸诗人情绪把控不住,非多即少,要不情绪瘫了,要不情绪过于膨胀,这都是写诗词的大敌。第三,化腐朽为神奇,即使是最为平常的日常用语,在苏轼笔下也具有了特殊的魅力。苏轼诗词浑然天成,用典不多,却每次都恰到好处,这种举重若轻之姿,本身已经超出同侪之上。第四,心手合一。苏轼能把自己所有的情绪以最恰当的方式表达出来。同时,在古词之中,苏轼是我最佩服之人。一些朋友认为我的一些古词中也有苏轼的风格。譬如下面这两首:

木兰花.夏阴转午天刚半

夏阴转午天刚半,

夹岸柳枝连水畔。

牧童斜倚响竹笛,点点槐花敲菡萏。

荆扉虚掩南村店。

路尽酒闲昏又倦。

推门无应短篱横,满眼石榴明欲绽。

念奴娇.中秋

轻移疏影,暗销魂、自是中庭如洗。

夜寂山高遥动水,秋露清光铺地。

碧树无声,晚舟近岸,落叶惊前事。

流痕脉脉,客子梦魂,难掩心迹。

何故落魄如今,蓦然回首,人去三千里。

高此明月,正照我、把酒凄然独立。

旧景难追,英雄趋老,冷落烟笼寺。

姮娥虚位,唤天风浩然起。

——摘自宋远升:《卧云先生浮生古词记》

虽然苏轼是文学史上天才中的天才,却是半个政治家,或者说是一个幼稚的政治家。他最大的错误是将文学的浪漫与政治的残酷对接。苏轼做政治家本身就是一个错误。这里唯一的价值是为他增加了历练及阅历。当然,出仕做官最开始也并非苏轼本意,是被他老爸苏洵所逼,不过后来感觉苏轼也有些做官上瘾,就沿着惯性一直做了下去。

苏轼做官一开始还是比较顺利,虽然不被枢密使韩琦及宰相富弼所喜,却受到当时的大学士欧阳修的赏识。正是欧阳修做了苏轼的主考官,苏轼以第二名成绩高中进士。欧阳修在给梅尧臣的书信中曾言:“读轼书,不觉汗出。快哉!快哉!老夫当避此人,放他出一头地也。可喜!可喜!”

此所谓东坡不常有,而欧阳修更不易得矣。欧阳修没有因为自己是当时的文人魁斗,打压年轻人,他并没有说这是我的地盘,我的地盘我做主,从而不给苏轼机会。相反,却对苏轼多方提携,欧阳修这是成就了苏轼,其实也就是成就了自己。当然,如果欧阳修害苏轼的话,也可能就是害了欧阳修自己,至少他会在历史上名声不佳。因此,这些是欧阳修能成为北宋文坛领袖,以及唐宋八大家之一的重要原因。那就是不仅要有才学,还要有格局。

欧阳修可能深知,启动害人按钮的人,其实就是启动了互害的按钮。害他人就是害自己,但是,一些愚蠢的人却往往不懂。

有大气派的可能成为大人物,有中气派的可能成为中人物,有小气派的就是小人物。遍观历史,从来没有看过有小气派的能成为大人物的。这也是格局决定结局的名例。

相争却不相轻,这是真正有才华之人的相处之道。苏轼曾与王安石等因为政见不同,发生了激烈冲突。苏轼在被贬去湖州赴任之前,曾向朝廷写了《湖州谢表》的公文,其中被抓住把柄的话有两句:“知其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这其实有讽刺新政之嫌,从而被政敌抓住把柄。政敌们于是纷纷上书,差点要了苏轼的老命。幸亏王安石仗义直言,向宋神宗直陈:“安有盛世而杀才士者乎?”从而挽救了苏轼的性命。

在王安石卸任之后,苏轼从黄州前往江宁会见已经退休的王安石。在这里,两位文坛巨人相谈甚欢,相逢一笑泯恩仇。后来王安石大发雅兴,专门邀请苏轼在钟山买宅院,要与他做邻居,对此,苏轼在诗中说:“劝我试求三亩宅,从公已觉十年迟!”在王安石送走苏轼后,也曾感慨说:“不知更几百年,方有如此人物!”

可以说,即使在欧阳修及王安石之间,两个人确实政见不同,他们也基本上都是君子之争,却没有下黑腿,使绊子,互相斗争也是堂堂正正。即使欧阳修与王安石互相的成见很大,但是,王安石在欧阳修逝去之后,却给予了欧阳修很高的评价。这也是他们能够成为大人物的原因。

大人物有大格局。中人物有中格局。小人物则有小格局。因此,认识一个人,或者预见他或她的前途,这是最基本的一个试金石。即使不是百试不爽,也基本上没有多少误差。

李鸿章晚年曾手书一帧对联。上联是:享清福不在为官,只要囊有钱,仓有米,腹有诗书,便是山中宰相; 下联是:祈寿年无须服药,但愿身无病,心无忧,门无债主,可为地上神仙。

李鸿章贵为清末重臣,在朝廷地位举足轻重,并且影响了中国近代史的历史进程,不能不说是一个真正有水平或者睿智之人。作为一代名臣,李鸿章的这幅对联,是他这种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的一生总结。李鸿章并没有整天自我吹嘘,也没有说权势熏天的好处所在。这也是境界或者见识达到了一定程度的体现。很多人达不到这种境界,因此,也就做不了李鸿章,至多在柴米油盐之上,又加了一层浮夸而已。这也说明了格局决定结局之意。

作者宋远升:当代由私营煤矿挖煤工人成为法学教授的第一人,被称为路遥《平凡的世界》中孙少平的现实版。现为华东政法大学教授、法学博士。复旦大学司法与诉讼制度研究中心研究员。上海明伦律师事务所兼职律师、专家顾问。作家、诗人。

法学代表作包括:《法官论》、《检察官论》、《律师论》、《警察论》、《法学教授论》、《立法者论》等。

文学代表作包括:《流年旧事》、《夜行的灯火》、《卧云先生浮生古词记》、《人道沉思录》、《法道沉思录》、《我是一个异乡人》、《长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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