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月湾(散文)
又一次与大海晤面,是在双月湾。所谓双月湾是陆地在大海伸展开去然后在东西弯成两个半月而名。这是七月末,台风刚刚过去几天,我在暂居的深圳街头看到高大粗壮的树在台风的威逼下倒伏,那等时候此地掀起怎样的巨浪恶流?现在她是平静的,直铺天尽头的水温婉的蓝。近处波光鳞鳞,浅浅地波涌酿成浅浅地一线浪花轻吻海滩,而远处深情地泛着蔚蓝。此时此地,我只能想到一位情深女子安静地站在面前,语言是那么的多余,甚至于想着抚摸一下她的肌肤也是不敢,即便如此,一种只有两厢情深的人深感的柔情在彼此灵肉间奔腾。
这一晚,我们就在海滨的小宾馆下榻。窗下就是海滩。我们头枕浪涛而眠。可是,梦乡里无浪声。深夜醒来推窗观海,海那样安静,远处几点船火闪烁,倒影拉成长长的一条光带。月亮似乎刚刚出浴,干干净净地挂在天上,星星点点,颗颗爽净如新。倒是窗下的路灯昏黄如橘,几个夜行人慢腾腾地走过,他们的对话宛如梦里呢喃。看时间才凌晨三点多,睡意全无,索性临窗安椅而坐,作深夜观海人。
我是喜山喜水的。先是对故乡的山深情,故土上没有奇山险峰,一个个矮矮的山包绵延成浪,像一个个朴实的乡人站成风景。后来到过一些名山,奇峻高险,勇猛刚烈。相对于山,水爱得更深,一溪一流,一泓一滴,以为精灵聚集。当我开始用脚步丈量人生时,涉过一条条大川,然后忽然一天,面对着大海,不,是一片无涯无际的水逼视着我,深邃的眸子不能回避,沿着她的深邃走进去,一直走进雄阔宽广的胸怀。现在我已卸甲为民,追学着陶公,只想采菊东篱,奢望悠然境界。如此之后我竟愈来愈觉出自个随时日而透沏清爽,仿佛爬出污浊之地而后得到圣洁之沐——是何种圣灵给我重生?
窗外的大海深睡未醒,浅浅的一线浪花是她恬然入睡的香鼾。是的,她现在安静的,几天以前她曾掀起滔天巨浪,脚步一直向前,所向披靡,成了完全的狂野猛兽,摧枯拉朽,将脚步走得惊天动地。正如山,朴实如我故乡小山包,或崛起称雄险峻高拔,无论何等足下是坚定踏实。
东方发白,我便走下楼去。海滩上没有一个人,独我早行,光脚踩着爬上来的浅浅浪花悠然地走着,视线沿着海平面滑行,浅浅的波浪抚慰我的眼光,海滩上细腻的沙亲爱我的赤脚,凉爽舒坦。渐渐地有了拾贝人的身影,而那些自带帐篷夜宿海滩者也已在追逐嬉戏。朝阳升上来灿烂地俯射海面,海水是那样的蔚蓝,蓝色的巨绸上浮载着一叶叶轻俏俏的船。
后来又驱车去观东边半月。在东面海湾观景台上,高处给了我大海另外的模样,七月娇阳当头,艳阳下大海的蓝竟是仙界般的纯净惊艳,似乎一颗巨大的蓝宝石,之外色彩也丰富起来,有的块面如银倒泻白灿灿一片,而最远天际竟有了多种色调的一痕痕线条,是大海谱写的五线乐谱吗?这歌曲是为谁而歌唱呢?而后我们下山直奔海滩。大海不再安静。沉思之后的海似乎有着满腔的心思要表达,数尺高的浪头从远处扑来,翻滚着雪浪花,在礁石上击起冲天浪花伴随轰然声响。是的,她是大海,安静是她的一种阔大,波潮汹涌也是她的一种壮阔,正于人间的伟圣,胸怀博大学养深厚,动静都不免具有迷人的神韵。我迎着浪花站立,不想退缩,冲天的浪花已将衣衫完全打个透湿,凝神注视着那些雪浪花,竟圣洁如银,又如此繁盛如花——那一刻,我竟只想扑进雪浪花,就像儿时扑进母亲的怀抱。
2012年7月31日于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