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只是出门旅行，我们都会等她回来的

我慢慢记不清楚母亲得失忆症之前对我说过的话了。我只记得母亲轻度失忆症时，每次见到我，都会重复对在外地工作的我说：现在车票好买了吧、自己在外面吃好饭、工作忙不忙…之类的话。

我还记得到刚到外地工作的几天之后，给母亲打电话，她在电话里说：看着我睡过的床，还想着我在家里的样子，想哭。从那时到现在，十五年过去了，我再回不到一下班就回家，每天母亲可以看到我的日子了。

母亲从家里走丢过两次，并不是家里人太大意，是之前她都能在固定的路线上往返，突然有一天她却找不回家了。第二次走丢后被找到，是在天快黑之前，走丢的时间也比第一次时间长。被找到的时候，已经从城市的西边走到了东边。第二次被找到很偶然，竟然被骑三轮车出远门的邻居大妈发现并带回来。这时候，全家人都出动，快找疯了。

也许第二次走丢后被找到，是母亲一辈子行善积德的原因。母亲一辈子本本分分，没有与人吵过架、红过脸，也不会与人争什么利。母亲是家里老大，十几岁参加工作，一直到结婚后，工资还全部交到父母那里补贴家用。之前还听姨妈讲，母亲十几岁在会计学校上学时，食堂里的馒头还舍不得吃，会留着带回家。母亲对她的弟弟、妹妹都有照顾，各种操心。

我记得上小学时，母亲有次从菜市场买菜回来，发现菜贩多找了钱，又返回市场把多找的钱还回去。

我还记得已经上初中了，母亲因为骑车不老练，就让我坐在车子前面横梁上，姐姐坐在车子后面，然后她推着车子步行把姐姐和我带回家。现在看起来，那个距离也有十几里路。

……

还有母亲过去的很多事，我也逐渐想不起来了。现在，母亲被锁在家里。她会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她似乎认不得我了。但如果我躺在家里沙发上休息，她会过来问：冷不冷，盖着点吧……

母亲现在的生活已经不能自理，全靠父亲照顾。我也渐渐忘记母亲给我做过的饭菜的味道。离我越近的事情，我也会忘得很快。但儿时的一点记忆依稀还在。我还记得在曾经家里的小屋里，母亲和什么人讲话，而我躺在母亲的大腿上，她抱着我。我还记得在姥姥家住的大杂院里，我坐在小凳子上，头放在母亲腿上，她给我掏耳朵；那时阳光照射下来，很暖和，很惬意。

我只是接受母亲得的是失忆症，也就是记性严重不好了，我不愿意听别人说：母亲是老年痴呆，包括阿尔兹海默症。我只是觉得母亲是出去做了一个旅行。她这么操劳了一辈子，也该抛下什么都不去想了，没有痛苦，没有烦心事，不用再担心这个、那个。她对着镜子里的那个人，说着，笑着，她在她的世界里旅行，她在和过去对话。母亲只是出门旅行，她会回来的，全家人都在耐心地等着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