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读这篇 | 温情岁月的港湾
一
梦中,老屋总是以一种倾斜的姿态,匍匐在我的脚下,蔓延成一条荒草萋萋的小路。
它已经很老了,须发松弛,皮肤坍裂,在一片叫做大王庄的土地上,一年一年孤独地倾听着落雨、清风和鸟鸣。
曾经温软的时光里,勤劳的亲人,用牛鞭驱赶着季节,用碾盘校正着时间,同一群蜜蜂蝴蝶,在轮回的四季里刨食着幸福。
浸染着梦想的那片土地,日夜地萎缩和凌乱。
恍如一个醉酒的汉子,赶着一头醉酒的牛,犁铧过处,田地不再是田地,庄稼不再是庄稼。
而老屋,一片倦飞的羽毛,一片干枯的鱼鳞,正冷冷地凋落着。
丝瓜、苦瓜、佛手、藿香和蓝色的牵牛花,敌得过风雨,敌得过霜雪,终敌不过疼痛的记忆。
黯淡的照片里,老屋一双布满灰尘的眼睛,已经不会笑。
二
童年的欢乐、温暖和梦想,是母亲用一把豁嘴的饭勺,在乌黑的铁锅内翻搅出来的。
那些金黄的玉米粒、脆甜的红薯、带着土香的毛豆、新鲜的葫芦、通红的辣椒,在她的掌控中,一点儿不剩地变成了一天的充实。
浅薄的母亲啊,倾尽她所有的智慧,贪得无厌地向天空,向土地,向神佛,向丑陋的日子,索取一个家庭的幸福。
她的深藏不露,是将微薄的大枣、花生和石榴暗度陈仓。到了春节,将它们和我们的笑声系在短短的鞭炮上,炸响一年的火红。
麻雀和喜鹊不会忘记,落雪的日子里,一根绣花针穿越的情思。
指甲花也不会忘记,贫瘠的土地上,一段染红的苦难。
三
种子是调皮的小花狗,父亲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跟土壤和阳光厮打着,幸福地尖叫。
而父亲喜欢踩着露珠,用锋利的锄头,把一巴掌一巴掌土地缝补起来。那些零散的地块,跟他身上的伤口一样破碎。
他也喜欢挥动着镰刀,收获满坡的麦子、燕麦、面条棵、蝴蝶、刺梅和淡淡的甜香,然后舀一碗清凉的河水喝下,幸福地醉去。
吃草的黄牛,总是把日子咀嚼得很轻很慢。它哪里知道,那些青翠的苦楚,早已被父亲一刀一刀剁去。
正像没有人知道,父亲为何会突然归隐,蛰伏在冰冷的黄土地下,闭关不出,任凭蝼蚁啃噬他的肉身。
啃噬我们经久不息的疼痛。
四
奶奶坐在水井旁,将一根一根潮湿的麦秆,和寂寞的光阴,掐成柔软的草辫子。
盘绕在身后的草辫子,其她冗长的一生。她曾经在麦杆上爬行了七十年,终未抵达那些成熟的丰满。
这些盘起的草辫子,会开放出一朵一朵清浅的喇叭花,替她挡住风雨,挡住那些沉重的陈年旧事。
父亲走了五年了。五年的阳光,曾经射出多少把刀子,一刀一刀划破她带血的回忆。
迟钝或敏捷都不重要。
她已掐了很多年的辫子,手指和皱纹上,刻满了二十四节气的风声和虫鸣,习惯了麦芒的尖锐。
习惯了习惯和不习惯。
她只想睡去,像一朵南瓜花一样,在清晨的露珠里,楼着她的孩子安静地睡去。
五
老屋的确很老了,仿佛已经得了帕金森症很久,失忆,僵硬,而又抖动。
那些缺腿的桌凳、生锈的农具、没牙的石磨、浅色的年画,偶尔也会窃窃私语,只跟风,跟时光,跟黑夜中的老鼠交流。
或许,它们只是在怀念辉煌的岁月,或者一次平凡的使命。
在一个正在撕裂的村庄里,所有的悲叹只是徒劳。
每个诗人的心中,都有一所这样的老屋,一段沦陷的、末路的、行将倾覆的时光,一段朴素的、温情的、挥之不去的记忆。
毁灭或重建。存在或消失。所有的讨论,都无任何价值。
根深蒂固的记忆无法更改。
身上流淌的血脉也无法更改。
赵大磊,河南省西平县人,中学高级教师。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西平县作家协会副主席,《西平文学》副主编。作品散见于《散文选刊》《奔流》《华夏散文》《中国乡土文学》《星星·散文诗版》《散文诗》《河南诗人》。出版散文集《一个人的月亮》《像树一样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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